江原看了看诛莲:“这个人我在薛灿手下见过,嗯,看来他们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岂会在这里来堵我。难道他们和我们见过的圣教那两人是一伙——你干什么?”
江原话未说完,看着白晚楼将诛莲提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晚楼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动作比从前更快,下手更狠。江原还有些懵,但只与白晚楼那么淡淡一瞥间,江原脚底就像生了霜。
与其说这是白晚楼。倒不如说,这是头一回江原见过的云顶真人。冷淡漠然,强大无情,像天下万物都没被他放在眼底。
白晚楼道:“想知道什么,问。”
诛莲三人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被捆在一起吊在那棵老树上,个个头朝下,嘴里呜哩呜哩,气的满面通红。可惜他们并跑不了。因为捆他们的绳,是白晚楼从晗宝阁中带来的。
这绳江原太眼熟不过。
江原之前在晗宝阁打杂时,每日要将那些珍宝擦许多遍,晗宝阁里每一样宝贝他都认得。这根绳是天牛皮所制,看着乌黑发亮,油光水滑,用毒蛇的血水泡过,那毒蛇是衡止亲自抓的,血也是他亲自所放,保管童叟无欺。
白晚楼负着手,声音寒重如冰冻三尺:“这根绳,饮的是血,你大可以挣扎,但凡你挣扎一分,它便掐进你肉里一寸。你知道什么叫见血封喉么?但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慢。”
诛莲只不过一动,便痛呼一声,只觉得皮绳确实在收紧,而其边缘锋利程度,叫人有如刀割。眼前三人的惨痛模样,并未叫白晚楼神色动半分。
无情宗是有刑堂的,传名声在外也以狠辣著称。冥兽毁阵,白晚楼取其心火,璧和做了份外之事,白晚楼断其长剑,成沅君心怀不轨,白晚楼便要他自食其果。这些人是凭何以为,他无情宗的人,个个面好心善,肯动仁心之念呢。
江原在无情宗多时,只见云行如何温和好骗,白晚楼如何天真可爱,连照情又小气又容易动怒,相处融洽间,竟忘了,这些人原本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好人。
云行是疾羽银针,连照情是艳丽毒花,晏齐是玉面狡狐,至于白晚楼,是说他心比石头还硬,翻脸无情不认人的。
江原不曾见过白晚楼如何刑讯。
现在他见到了。
“现在,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个清楚。”白晚楼走上前,诛莲的眼中,便映着这位天下第一倒过来的面容,肤白,发黑,眉心如残血。
诛莲恍然间记起,当年,白晚楼要更瘦削一些,整个人更似一柄剑,锋利无情,也是这样,掐了罗煞堂堂主的脖子,声音并不大,却浸透了寒意。
“半柱香,一五一十,把话给我说清楚。谁告诉你们他在那里。又是你们谁,对他说了什么?”年少的白晚楼只淡淡一个字,“懂?”
诛莲脖子一痛,自回忆中醒过神,原来是白晚楼捏住了他的下巴,素白的指尖划在诛莲脖颈,倘若这是一柄刀,就能将诛莲的脖子划开,纵使他有天大的神通,也只能作一只捏在白晚楼指尖的飞蛾。
“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我们之间实在不必谈什么耐心。”白晚楼道,“谁叫你们来的,成沅君,还是罗煞堂。”
诛莲紧皱的眉头在听到最后三个字是陡然一紧,江原亦如遭雷击。江原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晚楼,对方到方才为止同寻常并没有任何区别,根本没有叫江原心中生疑。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犯了癫症吗!
白晚楼已经正常太久,久到江原完然忘记他有这个毛病!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是几时开始犯病的?江原竟然毫无察觉。
诛莲当然不知道白晚楼是疯是醒,他被问的有些懵,忍不住道:“罗煞堂?罗煞堂的人岂非被你一夜全部杀了个精光?白晚楼,你在胡说什么,莫非他们说的不错,原来你只是看着正常,实则果然是疯了——啊。”
只话一落,诛莲便觉下巴上的力度大的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痛地他一声冷呼,而挣动间,皮绳收紧,其边缘割裂皮肤,血液中渗了毒性,更叫人难以忍受起来。
白晚楼道:“说不说。”
说什么?罗煞堂关他屁事。
诛莲一个门外汉,谁知道罗煞堂与无情宗有什么恩怨,他只知道有人与罗煞堂堂主说过一句‘天劫可防,情劫难躲,倘你与他有旧怨,岂非是寻麻烦最好的时机’。
天知道是哪个鬼。
诛莲眼睛都红泛起来:“你师父自己同魔修纠缠不清,叫人传得沸沸扬扬,还不让人说了?他若问心无愧,何必挨不过那天雷。谁不知道他是死在天谴里,关我屁事!”
“白晚楼!你们无情宗使这些刑讯伎俩,想要屈打成招吗?与我们魔城有何区别,凭何你们就成天下第一宗,却称我们为邪魔歪道!”
“我看是佛门瞎了眼!”
“你怎么不找那个魔修麻烦!”
白晚楼眼下还知道什么。他自方才见无印眉心黑莲,便觉脑中如蒙雷击。这个黑莲印像是挑动了白晚楼脑中那根敏感的神经,叫他心中平息的血海忽然翻腾起来!
诛莲说的话,哪个字白晚楼都不喜欢,他心中意气难平翻滚不休。忽然一种愤恨蔓上心头。哪还分清此是何处,这是何人。白晚楼眼中冷光一闪,抬掌便欲拍诛莲天灵盖,却是一阵大力将他拉过!
谁敢拦他,白晚楼心头大怒,一抬头便撞进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关切叫白晚楼心头不知为何莫名发痛。
“白晚楼。”江原拉住江原,皱眉道,“你是不是头痛?还认不认得我?没事了,我是江原,你想得起来吗?”
但此时的白晚楼,当然不是之前的白晚楼,正是神思不明之时。偏江原这双眼睛,就如同黑暗中劈开迷雾的闪电,叫白晚楼脑中像有千万根针扎过,他张口欲言,却又莫名被按下开不了口。“江——”
江原大为欣慰:“你认得我。”
因着江原拽紧了白晚楼,白晚楼将他手握地死紧,察觉到江原面上痛楚,眼神落在江原发青的手腕上。白晚楼心头一空,稍许回来的神智便丢到了不知哪里。退了两步之下,一怒便要拍下第二掌。
江原叫了白晚楼几声,拉不回白晚楼神智,却只见白晚楼仍旧抬掌欲劈,没有办法,只能再一次一拦,白晚楼第二回 受阻,眼中晦暗不明,蓦然回头一眼,顿时叫江原心中一颤。
他刚张口:“白——”
但没能白完,白晚楼夺身就走。
江原大惊,没能顾上这被捆起来倒吊着的三个人,飞身追去。门口冰瀑仍在,白晚楼并不将其打破,轻易往一处一钻,一头扎了进去。
“晚楼!”
江原一头跟着扎了进去。
原来这里是空的,不过外面瞧来无法进入。
白晚楼身影极快,瞧来只是一抹白影,江原凝神紧追不舍,他二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快,只落在别人眼中,便是一青一白两抹魅影,吓的人神智不清,只捂着胸口道:“栖,栖凤谷那个终于成精了吗?”
说着竟然挣脱了钳制他的旁人,像被惊到一样疯一般跑了出去。他是什么人,一个皮皱须白的老头儿,钳制他的又是谁?青壮大汉。
青壮大汉竟然弄不住一个老头儿,当真叫人可笑。可他们不但弄不住,却还像受了什么酷刑,仿佛见到可怕的东西一样,竟然愣直在当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都在干什么!老头都看不住!”
云行刚至西域,便见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嘴里叫着:“啊,有妖怪成精了。”竟然双眼发直,像受了迷障。晏齐多次教导云行,凡有异者必为妖,不可错过。
故云行银针一发,便将人拦下来,弟子将其一扶,以免来人栽倒在地,扶到云行身侧,待云行在他背心一拍,这才幽幽一声叹气,醒转过来。
苏婉儿正在与阎一平辩嘴。
一个说小江哥哥天下第一好,一个说小神仙天下第一好,苏婉儿就不懂了:“你那小神仙,明明是个小坏蛋,他见我就打,他还抓你。你竟然说他好,你疯啦。”
“你的小江哥哥这么温柔,为什么要甩下你就走,我看你分明就不受人喜欢。白长老可没有骂我也没打我。他还放我走呢!”
阎一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大约莫名觉得,虽然我被抓了我也一直劳心劳力花钱,但我要是承认了,岂不是说明自己大大的不行?男人岂能说不行!
即便小神仙抓他凶他,只要阎一平觉得可以,那他就没有受制于人!眼下阎一平也已经知道抓他的人是白晚楼。那可是天下第一。他阎一平和天下第一呆了那么久,还拉过人家袖子,坐过人家的剑,替人家卖过命。
那是虚的吗?那是大大的牛逼!
便在阎一平与苏婉儿争论‘小神仙’还是‘小坏蛋’时,云行皱着眉头,就听那老头幽幽醒转过来一声叹息:“那就是个鬼啊。”
阎一平与苏婉儿登时大怒:“你才是个鬼。”
“糟老头!”
老头怒发冲冠:“谁糟啦!”
却是云行凝眸看了老头半晌,忽然道:“孙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