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曜正与同榜的举人们被府衙招待,热闹了好几日。
郊外,祝汸的宅子里,也热闹了好几日。听闻这儿发银子,谁不来讨?
小田田觉得有意思极了,知道这些人是来恭喜她的大白,她还非要站在门口看。小虎在一旁提着装着银元宝的篓子,她自己从里头一手拿一个,递给前来庆贺的人。
她正是孩童胖成一团的时候,又雪□□嫩,穿着身红裙子,当真跟散财童子似的。
外头放着鞭炮撒银子的时候,祝汸就在后院里拿着铁锹栽树,他一锹子铲进土里,心中便愤怒道:往后都要还的!一锹子□□,再铲进去,再道:别高兴得太早!再拔,再铲:春闱名落孙山时看我如何嘲笑你!
辛曜终于结束那头的宴席,回头就要往城外跑,被李骏一把揽住,李骏这次考了第九名,名次也很不错。李骏喝了不少酒,半醉着问:“哪里去,前些日子忙着考试,我还没问呢,据闻你住在你朋友家,你哪位朋友,我怎不知道?”
辛曜正欲将话岔过去,他并不想让李骏与祝汸认识,否则他早已知道回春堂被祝汸买去一事便不好再瞒。
李骏已经又道:“辛曜兄啊!你还要瞒我到何时,那日我可瞧见了,那马车还送你到考场外,我看到姬公子了!”
辛曜大惊,回身看他:“你怎知他姓姬?”
“我问到的啊!他前些日子去书院找你。”李骏说得很理所当然。
辛曜心中一阵郁卒,甚至有些微酸意,他读书上头是厉害,这些事上头却实在没有天分。他没胆子问,想知道名字还只能骗人家去放花灯,再将花灯捞起来看,即便如此,两人至今认识一年多,他还是只知道一个姓。
辛曜鬼使神差地再问:“那你可知他姓名?”
“不知道啊。我与人家又不熟,怎好问。”李骏说着,兴致盎然地又问,“他就是去年送你回书院的那人吧!他是不是咱们史书上看到的那个姬家后人啊?好家伙!”李骏猛一拍他,“你从哪里认识的!你还认识这样的人!何时你引荐我见见呗!”
辛曜知道李骏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是喜欢看长得好的人,人之常情。
但心中莫名不愿让他看到祝汸。
辛曜随口道:“去年他们在山里迷路,正好碰到我。”
“原来如此!”李骏搭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你如今住他那儿?”
辛曜点头,丝毫不觉丢人。
“那位姬公子虽看着傲了点儿,但一瞧就是个实在人,眼睛太干净,也算是你的贵人了!”
辛曜深以为然,笑着点头,又道:“他不大爱见人,我得回去问他一声。”
心中却想,坚决不让他们俩见面,问都不会问。
李骏高兴应下,两人分道扬镳之际,辛曜本还想提醒他若是下次见到祝汸,千万别说李驭是他大哥,转念一想,祝汸几乎从来不出门,怕也遇不上,便未曾说。
回到郊外的宅子,看到在门口提着篓子发银子的田田,辛曜惊呆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他站在原地,眼色变得沉沉如墨。
他考上解元,他很高兴吧。
是以才会如此发银子。
小田田邀请他一起发银子,他也没顾得上,问了祝汸在那儿,急急忙忙往后院跑。
祝汸已经栽到第十株海棠,刚一锹子用力铲进去,狠狠念道:我让你现在得意!让你得意!
说到一半,听到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撇着嘴继续铲土,辛曜大步上前,递手给他:“我来,我来。”
祝汸没睬他,他还伸手去抢,倒也难得,祝汸手一松,爱铲土那就铲去。
辛曜埋头干活,也不说话,利落地一株株地帮他栽树,祝汸在一旁闲闲看着,觉着待辛曜名落孙山那日,回到老家,种田应当种得不错。到时,他就买一座山来,叫老家伙天天给他种田!
这么一想,祝汸心情好多了,他开了尊口:“吃宴席吃得如何?”
“大家都很好相处,交换了姓名,约好明年春天京城再见。”
“你是最小的吧?”
辛曜点头,他的确是最小的,这世上不仅没有多少人能一路头名到状元,即便有,考了解元大约都要歇三年,再考下一场,就怕没法直接考到状元,似辛曜这般大胆,考完解元,次年直接就上京的,史上数来都是极少数。
“就不怕考不上?”
辛曜摇头。
祝汸暗地再撇嘴,有些生气地问:“你就这么想考状元?”
辛曜听了这话,手上一顿,抬头看他,手扶着铁锹,缓慢道:“我方才回来时,看到了。”
“看到啥?”
“那些来庆贺我的人,你给他们银子,一人一百两。”
祝汸“哦”了声,很不以为然。
辛曜将铁锹握得更紧,好听的话他也不大会说,他也不会小家子气到要求祝汸赶紧停止发银子,那是祝汸替他高兴,替他挣好名声,人家是名门公子,自有气度,他不想让祝汸生气。太早的保证也没有任何意义,他看向祝汸,许久之后,他道:“将来,我在我家中种许多的海棠树,满园的海棠树。”
“???”祝汸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等着下半句话呢。
辛曜却又埋头吭哧吭哧地栽起了海棠。
祝汸心道,就这说话前不着后的,还想着考状元呢?!
屋外热闹了一整日,田田当了一日的散财童子。
他们则是在后院栽了一整日的海棠,更妙的是,他们俩竟然谁也没说话,一个栽,一个看,竟然也将这不平凡的一天平平静静却又恬恬淡淡地度过了。
阿兔偷偷过来瞄了几眼,“嘿嘿”笑着跑了,没来打扰。
☆、第32章 被我“羞辱”过的贫穷宰相竟然想要以身相许我·十四
几日后,彻底没人再来恭贺, 他们才回县里。
这趟格外顺利的秋闱之行快要结束时, 终于有了些许波折。这回, 辛曜考了个解元, 有些师长、同窗, 前几日便特地赶到东禺城去庆贺,有些没去,今日也早早在城门外等着他们。
祝汸就等着撞上那伙人,赶紧将辛曜给扔了,他好回去睡觉。
他可是再也不想同辛曜住在一处了,成日里,用那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都看些什么!偏偏那人, 说他冷漠孤直,偏还不要脸, 不论如何凶他, 他都不带生气的。凶得太过了,他女儿还要生气,还要替她的大白说话。
祝汸累得慌。
到城外十里处时,与官员、辛曜的师长同窗们是撞上了, 却还瞧见了几个熟人。
祝汸还特地揉了揉眼睛, 生怕自己看错,再仔细看,果然就是辛曜那后娘跟后娘的弟弟, 以及那什么三叔的族叔。
那些官员与熟悉的师长们还没上来,辛曜的后娘哭着又上来了,伸手就要拉辛曜的手:“小六啊,你可算是有了出息!你爹在天有灵,该多高兴呢?我也算不负你爹临终前的那番话,终于将你供出来了!我们辛家,可终于出了个读书人了!祖上荣光啊!!”
后娘哭得一脸感慨,一副慈母模样,后娘的弟弟,那壮汉也在一旁抹着泪,倒是那三叔还算知道要脸,眼神躲闪着不敢上来。
旁边站着的师长们看着,也极为感动,不时叹气,等待着他们母子叙话,见证最为感人的时刻。
没人注意祝汸这儿,他掀了马车帘子在看戏。
这后娘唱戏的套路都不带换一下的,辛曜避开她的手,她还要去拉他,辛曜再避开。后娘哭嚎:“小六你是不认我这个后娘了?后娘也是你娘啊!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壮汉也哭:“小六,你当上举人老爷,就不顾我姐了?还是我姐送你来城里读书!”
天下孝道为上,尤其读书人,最为看重这些,听了这番话,师长官员们面色便有些不好。
几番来回,很快便有官员与师长上前劝说辛曜不能忘却父母之恩,辛曜才一板一眼道:“一年前,我便与族里断了来往,辛家庄与我再无关系。至于她,我父亲过世后,她便已归家。”
听了这话,那后娘再度大哭着拍大腿,壮汉红着眼睛指责辛曜翻脸不认娘,又说他姐是如何辛苦供他读书。
辛曜连眉头都没皱,只当眼里没这人。原本欢欢喜喜的场景,倒又是哭声一片,辛曜的师长们也有些不悦,时人也格外看重家族,他们便再教导辛曜需得好好说话,同后娘、族叔道个歉,好生相处。
祝汸看得幸灾乐祸地“嘿嘿”笑。
辛曜能听他们的?
辛曜板着脸,依旧是看也不看一眼。
壮汉顿觉脸上无光,又说要去报官,要把辛曜不孝顺的事告给县太爷知道,要说得人尽皆知,还说辛曜若是上京,他也去,叫天下人都知道他辛曜不孝,叫他没法考状元。
师长、官员们觉得这位壮汉过于粗鄙,却也觉得辛曜的确有些不孝,毕竟他们并不知实情,再劝他们和解,生怕这事影响到辛曜的前途。
辛曜不为所动,蛮横惯了的壮汉突然跳起来,又想去打辛曜,太过突然,官员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壮汉眼看就要扑到辛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