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片静谧是被大红色包围,他在水阁中,阿兔帮他束头发,田田追着新来的那只白兔子跑来跑去。就在一个地方住着,也无需再迎亲之类,到了傍晚,良辰吉时,拜个堂就成。
但按照规矩,他们俩还是分开了片刻。
祝汸甚至有些不适应了,两人虽说才相处几日,可就这几日,两人寸步不离彼此。就连晚上睡觉时,开曜都要抱着他睡。祝汸喜欢开曜,虽说觉着不对劲,却也很快就释然了,这一世的老家伙性子就是如此吧?
老家伙这么黏他,他也高兴啊,他也喜欢黏着老家伙。
两人黏了这几日,都没顾得上田田。后来是姜夫人亲自过来,说了好一通才将开曜拽走,田田这才能来,一来嘴巴就噘好高,说爹爹们不要她了。
祝汸这会儿想想,还是觉着好笑。
水阁里,也没有其他人侍候,就他们一家四口。
田田追着小兔子跑,小虎看着田田,阿兔则陪着祝汸说话,说说笑笑的,
正说笑着,窗户那处传来声响,祝汸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又没了。他等了等,又响起声音,且听起来似乎是有人在敲窗户。
“是谁呀!”田田已经跑到榻边,爬上榻,她凑过去看,然后用小胖手将嘴巴一捂,回头小声道,“是大白!”
田田火速隐身,祝汸则是有些诧异,怎会这个时候来?
说好的拜堂前不能再见呢?
祝汸起身,爬到榻上,推开窗户,窗外的人也果然是开曜。外头又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他照例披了件白色狐裘,祝汸看到他,不自觉就笑了,趴在窗户上,托着脸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偷偷来?”
开曜看了眼窗内,田田藏起的地方。
祝汸没有发觉,又道:“你娘说,我们不能见面。”
开曜则是揭开狐裘,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又打开它,里头是热气腾腾的一块烤年糕,热气与甜香迎面而来。
“嗯?”祝汸好奇。
开曜手中托着那块年糕,递到祝汸嘴边:“过生辰,要吃年糕。”
“啊!”祝汸很是震惊。神族大多永生,每一年于他们而言都过得太快,也太多,很少过生辰,祝汸也是如此。原先还与父亲们住在一起时,倒是惦记着给他过生辰,生蛋的日子过,破蛋而出的日子也过,倒是自己到天上做天帝,独自居住后,反而忘记了过生辰。
“我刚烤的,抹了很多蜂蜜。”
年糕就在嘴边,祝汸到底是笑着咬了一口,很好吃,他又连着咬了许多口,蜂蜜又顺着嘴角流下。
祝汸正要伸手去擦,开曜已经倾身过来,将他嘴边的蜂蜜吻去。
祝汸忽然想到当年的辛曜,脸色微红,开曜将蜂蜜吮尽,才又站直了,站在窗外,看着他,没有笑,全身却是难得的漾着暖意。
开曜伸出手指刮刮他的脸,轻声道:“快睡吧,醒来,我就来接你了。”
说完,开曜要走。
祝汸却又想到明曜,那时候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后来他们并没有能够成亲。
他叫住开曜:“这次,我们是能成亲的,是吗?”
开曜回眸看他,看到他眼中的忐忑。
开曜心中叹气,这些年,孩子是被吓怕了,都怪他给自己制定的这些糟糕的历劫。
他又走回来,弯腰在窗外,告诉窗内的祝汸:“是。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永远在一起。”
祝汸笑出声:“你就这么喜欢我吗,喜欢到想和我在一起这么多辈子呀。”
祝汸并不知,面前的人早就恢复记忆。
开曜则是认真道:“我是这样的喜欢你。”
喜欢到愿意放弃一切去忘记的喜欢。
☆、第82章 替嫁·八
却也是愿意拿出一切来重新获取的喜欢。
祝汸自己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对于他是种什么样的意义。
开曜也曾挣扎过, 更是不解过, 为他竟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孩子。
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又一遍遍地不受控地站在湖边, 做着偷窥的行径。
他的这一生,四平八稳,严肃而又严格,为天道而生,他没有自我,更是从未试图去找寻自我,他不需要拥有自我。
是那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 用倔强、愤怒而又清澈的双眼瞪他、质问他,他才发现自己体内,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我”。
也是一次次地看到那个孩子笑、生气, 那样活泼地生活着。
他的另一个“我”,属于开曜的“我”,而不是属于天道的开曜,才会被唤醒。
他为天道而生, “我”却是为祝汸而生。
喜欢从来不需要缘由, 契机更是来得莫名。
折腾了几百年,还害得他的孩子陪着他折腾着几百年,他又如何舍得再折腾下去。
他是远古上神, 看似高高在上,无欲无求。
他也的确无欲无求。
是祝汸令他有欲有求,他也想试着做一个全新的,有血有肉,有情有思的神仙。
他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永生都会在一起,直到天崩地裂,他们也可跳去旁的界,他们照样在一起。
祝汸却不知,他的神君到底爱他到什么地步。
他趴在窗边,快乐地目送开曜的离去。
他想,这一次,他是可以相信老家伙的吧。
祝汸听开曜的话,好好地睡了一觉,睡醒后,吃了丫鬟们备的各式糕点,再笑笑闹闹,傍晚来临。
祝汸没什么好紧张的,只是有些想念老家伙。
他的屋里,没有宣平侯府的人,田田照例在追着兔子跑,吓得小兔子瑟瑟发抖,就跟当年自己追阿兔似的。他抱着布老虎靠在窗户旁,看外面的风景。别院里再好看,连着看了几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雪停了,湖边满是积雪。
他喜欢雪,开曜便特地没允许铲雪,只有一条必经之路不得不铲了些许的雪。
他看湖面的冰,看湖边柳枝上裹着的雪,越看越没有兴致,却又舍不得离开窗边。直到时光渐晚,他看到踏雪而来,一袭红衣的那人。
他才知道,原来他倚在窗户旁,一直在等那人啊。
他一动不动,看着老家伙越来越近。
大雪后的天地间,本是一片白茫茫,他来了之后,西边天空,厚重云朵后,太阳探出了脑袋,夕阳渐渐落在雪地上。那人走一步,雪上的光便又多一寸,祝汸的视线移至他的脚,一步一步地数着,一寸一寸地数着。
数越来越大,雪面似上了满满一层海棠红色的釉,那人也越来越近。
等那人脚步停止,祝汸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老家伙竟然已经站在窗外,他的对面。
祝汸便仰头看他,仔仔细细地看。
老家伙是好看的,毋庸置疑的好看,才五岁时候的他,便已知道的好看。在这几百年前,老家伙总是高高在上,加起来,他也不过见过三回罢了。彼时的他,想到老家伙,除了那张冷冰冰却又令人一眼难忘的脸之外,便是标志性的白衣。
许多人穿白衣,却只有老家伙真正将白衣穿出了无尘与出世。
这几百年里,原先不解愤怒也好,如今欢喜沉溺也好,到底是一同折腾了几百年。
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老家伙,看到了开曜的各样情绪。其实偶尔也会生出一些些的忐忑,他喜欢这些开曜,他喜欢每一个开曜,他喜欢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开曜,他想要看到老家伙开开心心地笑,他甚至会害怕,待到老家伙结束历劫那日,老家伙会否忘却这一切,又是那个高高在上见也不愿见他一面的神君?
然而就在眼前,就如同那突然出现的夕阳,这人到底是穿了一身红衣往他走来。
这样一件事,给了他极多的安慰与莫大的心安。
祝汸扔了手里的老虎,双手撑住窗棱,直起身子,朝着开曜仰头,且闭眼。
开曜却不为所动。
祝汸等了会儿,不见动静,不满睁眼,嘟囔:“怎么不亲我!”
开曜的眉眼含了笑,偏就是没有亲,祝汸有些生气,便耷下肩膀,想收回去,开曜却直接伸手进去,双手抱住他腰的两侧。“啊呀!”,祝汸一声惊呼,开曜直接将他从窗户里给抱了出去。
这扇窗户本就是赏景用,因而造得偏大。
刚好够人进出,开曜将他抱出去,将他抱得高高的,开曜仰头看他,祝汸背对夕阳,身影被光罩了一层,一身的温暖。他也是一身红衣,黑发散落在肩,却又是一身的潋滟,再看他笑得弯弯的双眼,一身的纯澈。
这就是他放在心里偷偷喜欢了一千多年的孩子。
往后,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喜欢。
祝汸被他抱得高高,忽然发现屋檐下有个鸟窝,他激动地瞬间就忘了旁的事,伸着腿要求:“快快快!我去看看里头有没有小鸟!”
开曜再次不动,祝汸便不满地低头去看他。
开曜单手将他搂得紧紧的,另一只手忽然往下轻按他的脑袋,在他唇边亲了亲。
其实是很寻常的事儿,这些日子,他们都亲了多少回啦。
祝汸瞄到他身上的红色衣裳,看到他面上的笑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乖乖伏到开曜的肩膀上,开曜摸摸他的后脑勺,侧脸再亲亲他,轻声道:“走,去看看窝里有没有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