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万聆雪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从她的父亲口中说出的,“你到底怎么了?”
“如你所见,”万域归扫向了她道,“为父与魔修合作了,雪儿,你帮哪一边?”
“什么意思?”万聆雪一字一顿的问道。
“看来我把你们给惯坏了,”万域归冷声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曾经你不知,说出了与魔修同流合污者人人得而诛之这样的话,如今你怎么选?”
万聆雪只看着他的双唇开合,身体凝滞的时候只恨不得自己听不到那些话,即使她向来遇事不喜欢逃避,此时也有几分想要面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灵魂仿佛与身体割接一般的痛苦,魔修该除,他们肆虐成性,杀戮无尽,与之同流合污者同样不可饶恕,人人得而诛之,才能够保正道的平安,这是她从小受到教育,并以此作为终身需要铭记的事情,可是当这个同流合污的人变成了她的父亲时,才知道她的心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坚定。
“为什么?!”万聆雪含泪出声,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她向来认为哭泣是懦夫的表现,只有无力解决的人才会用哭泣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却是轮到自己身上时,才知道眼泪掉出来的那一瞬有多么的痛苦绝望。
“我猜是他的修为出了问题,”朝砚的话语远远传来,很是平淡,却是让万域归的神色直接厉了起来。
万聆雪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看向朝砚时道:“父亲的修为出了问题?”
万铭城的神色扫过了躺在地上的孔儒,永生不见和父亲是魔修这样的双重压力之下,他只是沉默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朝砚看向了万铭城道,“你不是在找什么气运者,而是在找秘境传承得主对不对?”
“你知道?”万域归看着朝砚道,“你怎么知道的?”
“游龙秘境出时我并不知道,但是从秘境出来以后我翻看了藏书阁的典籍孤本,从里面找到了些许这座秘境的秘密,”朝砚淡淡的看着他的道,他的身后是两人争斗,可那力量移山填海,却只微微扬起他的发丝,“剑心学院有记录,我猜万家也有,正是因为急于突破根基受损,才会多年不出,才会派快要突破到旋照期的万聆雪入秘境,才会不遗余力的寻找秘境传承得主,为的就是能够重新夯实根基,而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不满剑心学院压在万剑城的顶上,我说的对么?”
“……对,很对,”万域归眯眼看着朝砚道,“你真是个聪明的人,本座本来想要采取很友好的方式取得,只要你与万家联姻,一切都可迎刃而解,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有点儿聪明的碍眼了。”
“我说过我不会与他联姻,”万聆雪在听到朝砚的分析之时,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反应,固然父亲修为受损需要恢复根基,可是这一切并不是与魔修勾结,伤害他人的理由。
“所以我说之前对你们太过于纵容了,”万域归道。
朝砚并未接他的话,而是懒洋洋的开口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会后悔的。”
“轻举妄动……”万域归冷哼一声,蓦然回身一道凝聚在手中的光团迸发了出去,“本座做出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后悔。”
那光团的路线直接朝着躺在地上的孔儒而去,在他的灵气范围之内,一副少年姿态的孔儒微微睁开了眼睛,视线所及那光团,却是下一秒看到了好似挡在身前的万铭城。
“不,不要!!!”孔儒的嘴唇颤抖,猛地睁大眼睛的时候,却只能感觉到一具轻飘飘的身体趴在了他的身上。
万聆雪的眼睛蓦然睁大,握在手上的冰舞纱直接落在了地面之上,即便沾染了她最厌恶的血迹,也没有让她去留意一分一毫:“铭城,弟弟……万铭城!!!父亲你在做什么?”
万域归的眼睛也在一瞬间放大了,他看着那毫不犹豫扑过去挡住的身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即便口上说着他给予了他们生命,所以可以随意的划定他们的人生,可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派他们去取一个看似珍贵但于他没有什么用的佛火珠,却也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片拳拳爱护之意,只可惜事情并不在他的料定之中,他们在他最不想让回来的时候回来了。
看到了为人父者最□□丑恶的一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蓄力一击的攻势。
那一击是用来彻底摧毁孔儒的,开光修士触碰,神魂具散,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一抹粉尘,为高位者不能要太多的挂碍在身上,因为那会成为他们的软肋,万铭城对于孔儒的牵挂太甚,他毫不怀疑有一日当他超过他时会试图逃脱他的掌控,重新回到那个人的身边,所以只有摧毁是最保险的,即使他的儿子对他恨之入骨。
一招出手的时候从未后悔,可是他却从未想到他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与他诀别。
后悔么?
“城儿,城儿,”万域归努力的想要收回那道力量,却是被其反噬冲击丹田,一声闷哼后唇色泛白,那代表懦弱的血液奔涌到了口中,却被他直接咽下。
“城儿,”力量散去,万域归看着那趴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万铭城,看向孔儒的神色带着彻骨的狠戾,“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不要再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了,你还想杀掉你儿子用命换来的人么?”
朝砚从那片力量交接之处走出,却未落在万域归那里,而是看向了抱着衡娘目光痴痴的杨志,他的手探向了衡娘的手腕,那处丹田尽毁,连手腕都变得冰冷起来了。
杨志没再哭了,可是这样痴痴的模样却比哭更令人担心,他好像连心都被衡娘带走了一样,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间的悲欢离合。
朝砚与朝家的人相处的其实不算多,但是衡娘因为与杨志极为稳固的关系却是让朝砚接触他们比接触其他人多些,他们像是正常的夫妻,却又比正常的夫妻多了几分坚韧不可摧,朝砚很喜欢他们,所以对于这样离别也有几分的感同身受。
万域归,这个人比他还要自私,打着为人好的旗号,却毫不犹豫的摧毁别人最在意的东西,即使这样的父亲跟现代的有些父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种要命的事情绝对不可原谅。
“我会救她的,”朝砚说道。
杨志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只听到朝砚这句话时抬起了头来:“少主,没用的……”
身体都已经冰凉了,怎么可能还救的回来。
“有办法的,”朝砚取出了一枚血红色的丹药放进了衡娘的唇里,丹药入口即化,杨志本是紧紧盯着,在看到毫无变化时苦笑了一声,“不用了,多谢少主,我自请离开朝家,杨志并非背叛,只是想带她回故乡去看看。”
回到那个美好的孕育了他们的故乡,即使他们一个是乞丐,一个诞生于青楼之中,可那里是最初遇见的地方。
生为乞丐,似乎天生没有选择的权利,打砸抢乃是骨子里面的天性,只是他天生愚钝了些,一次两次的出卖,最后只能捂着伤口倒在雨水之中无人问津。
那场雨淅淅沥沥,打的花红柳绿,在富贵人家的眼中或许是一场可以坐在窗边小酌吟诗的景象,于他却是致命,然后他遇到了一块飘渺如云霞一样的衣摆,上面不小心沾了几点泥水,却漂亮的胜过这满城的雨景。
一个娇小的十分漂亮的姑娘,似乎并不畏惧于他给他塞了一枚药丸,再然后他的浑身燃起了热意,生机毕露,最后却只听那小姑娘说:“我救了你,你以后得报恩的。”
理所当然,她的确理所当然,他也应该报恩。
醒来时头顶只有一把静放的油纸伞,他收起了那伞离开了乞丐的群体,仗着一把子力气什么活都干,最后被铁匠铺的老板招去当了徒弟,师父问他为什么要打铁,他那时回答的理由是为了学一门手艺,好好的活着,但其实理由不过是想要找到那个救了他送他油纸伞的姑娘。
她生的那样好看,笑的那样好看,大约是哪个富家出来的女儿,他不求什么,只求能给她当牛做马,真的偿还了她的恩情也好。
可是再遇之时,他是铁匠铺的老板,她却是春晖楼中最红的一枝花,春晖楼是青楼,而海棠是最受欢迎的花。
那时她还叫海棠不叫衡娘,来往送客,只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到风流无双,含笑的时候真如海棠花盛开一般。
他花了所有的积蓄叫了她一次,她毫不犹豫的热情让他招架不住,可是当他说到报恩的时候,她却笑了:“你来这么一趟,就是为了报恩?报什么恩?怎么报,陪我上床么?”
他那时脸颊都红透了,才好不容易将她从身上扒了下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必了,多么久远的事情了,我都不记得了,”海棠说着脱去外衣躺在了床上,她一举一动都宛如一幅海棠春睡图,“你今日要睡么?你不睡我就睡了。”
“你为何不爱惜自己?”杨志记得傻乎乎的自己那时是那样问的。
而海棠她却没有生气,只是半撑着手凶巴巴道:“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