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看着他总不自觉的能想起你,他跟你年轻的时候很像,但又有不同,本来也应该不同吧,毕竟是两个跨越百年、完全不同的人。但他跟你一样,对于战场有着无限向往,呵,也不对,他还有点怕,到底还是太小了。
他之前说他有点想母亲弟妹了。
还他说他也很想家。
他说只有他守住了这里,家人才能一直安全。
他说正因为背后有家、有让他牵挂的东西,才更要上战场。因为只有这样,家才能一直在那里…
他说了很多很多,你说他能回得来吗?
应该可以吧,我看他的身手还是挺不错的。
我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第3章 暗生情意
再见到少年已是数月之后,看着他在我面前站定,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脑门儿,仿佛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我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他变了。
褪去了某些天真与爽朗,多了一丝沉重与沧桑。
虽说这些词用在十几岁的少年身上不是十分契合,但是此时此刻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眼下的状态了。
我们坐在以前经常坐的土坡下,他告诉我,他们这一仗打胜了。
兵强马壮,练兵又练了许久。这场胜利理所当然。
但是,他却好像并不开心。
因为他告诉我,大壮没了。哦,大壮是他的同伴,之前也同他一起来这林中打过猎。这名字是给他的外号,真名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说完,少年便将自己蜷缩起来,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有些不安,抬起我长着硕大鹿角的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这才看见他流泪了。
没有哭,只是在流泪。很压抑的任由泪水淌出眼眶。
我陪了他很久,他没有告诉我更多。只是像无处发泄似的需要一个人来陪伴。他也没有告诉我关于战场上的凶险以及自己有没有受伤。
天色在长久的沉默中暗沉。
少年总要成长。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对自己选的这条路产生过怀疑、没有说要放弃自己选的这条路。我想他是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再然后,仗打得越来越频繁,他出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得到,每多一战,他身上的戾气与沉闷便多一分。
但在面对我的时候,又总会很温柔。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他最后一个陪着他度过这么久的岁月、能够让他畅所欲言的朋友了吧。
亲眼见证他的一点点改变,不复年少时,我是有点心疼他。但又克制的让自己做一个局外人。毕竟,我是个还要活很久很久的老家伙。一个让我整天怀念、放不下的墓碑就已经够多了,我承受不起旧坟前再添新冢的痛。纵使身为神兽,拥有不死不老之身,却也总有属于自己的柔软。
看看就好,我这样告诉自己。
讹兽知道,我新交了一个朋友。我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因为我一旦开口,便意味着无止境的唠唠叨叨。我时常想,我能与他相依为命几千年,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
但让我惊讶的是,讹兽在问完我的“新朋友”之后,便闭嘴了,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这让我很是感到加惊奇。不免抬头看了他两眼。他那极力闭着嘴巴但又想说什么,把嘴唇咬的直哆嗦的样子实在是好玩。
“要说什么说便是了,你这样我反而不习惯了。”
“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你还让我说”
“只是看你那样子太蠢了,逗一逗你罢了”
“那你怎么想的?那谁的坟可前车之鉴的立在那呢”
“我知道,没那么玄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会去阻止什么,也会收拾好自己的感情。”
“不过是这山中岁月也着实太清冷了些。时间久了,难免贪图些温柔与陪伴。”
“你自己有数就好。不过不管你怎样都好。克制了这许多年,放肆一回也无不可。只是,记住,别让自己难过,日子过得舒心最重要。”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嗯?”
“这画风不适合你”
“滚”
“多谢”
“哼”
“走了,自己玩儿去吧”
是啊,山中岁月冷清。熬过一年便是一年。
少年所在的军队十战九胜,是当之无愧的王牌军队了。少年随着征战次数的增加,斩杀的敌人也越来越多,军衔也越来越高。几年下来,也成为了一方统帅。
只不过,这时候的他也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
年少时的恣意与天真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点影子。经历过无数次征战的他,褪去青涩,眉眼更加舒展,一步一动皆透露着沉稳。当年那点笑容与羞涩也早已随着岁月的打磨与黄沙的吹拂而消失不见。
当真是担得起将军之名了。
瞧见了吗?当初的那少年终究是与你走到了一条路上。
随着他官衔的晋升,军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也越来越多。渐渐地,他来这林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只要来,便总会记得给我带一点绿豆糕来。我也是靠着这一块小小的糕点,品尝到一点山中岁月的甜味儿来。
他还是会时常跟我说说话,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这这些年来,他身边能交心的人越来越少,战争是要以人命为代价延续的。我感觉的到他不如当初那般快乐肆意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坚定与威严。
他确实是与初识时不同了。那时的他谈起战事,眼神深处总还能寻着一股子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但现在,那股子恐惧已经被坚定的战意所压倒,再也掀不起波澜。
他说他偶尔也会想想如果他没有来参军的话,现在的他又会是在做什么?在京都做个闲散公子哥儿?抑或是谋个一官半职安稳的度过一生吧?但来到这儿他却不后悔。不后悔来到这里,不后悔认识这些兄弟,不后悔放肆战一场,更不后悔见识到我这千年难得一遇的神鹿。
冲他最后一句,我相信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明明二十几岁正当年少肆意之时,却让我生出他与我同样沧桑的感觉。真的是岁月催着人成长,管你愿不愿意呢,给我往前走就完事儿了。不过他说幸好还有我能陪他说说话,他还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我出事。
我觉得是他想多了,我一只深居不出的神兽,在自己的地盘上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倒是他,我却是越来越放不下。因为每次下战场来看我时,我都能闻得出他身上的血腥。
他来见我,必定是修整过的。所以不可能是战场上沾染的别人的鲜血,只能是他自己的。但是他都没有告诉过我。其实,在此时他的眼里,我只是只鹿,告诉我,装一下软弱其实也无妨,但是,他都没有说过,骄傲的壳子里装着孤寂的心。啧,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形容我自己。
不过这样遮遮掩掩算什么朋友!
他如此不交心,我…我…我还能怎么办呢…这山中住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存货的。每次他一来闻着那股子味道,我便知道这是又受伤了,二话不说,叼着珍稀药材不要钱似的往他头上扔去。军中有军医,拿回去自知道怎么处理。
他却还看着我笑!有什么可笑的!信不信我当场化形吓你一大跳!
对了,说起化形,他好像还没有见过我人行的样子呢。算了,等他下次来再给他看吧。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想过以人身见他,但总是怕吓着孩子,就没敢轻举妄动。但看他现在挂着伤还哈哈大笑,仿佛回到少年时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不禁心软。如今看来想也知没什么东西能够吓得着他了。
唉,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那就再赌一把吧。但愿这次,我运气好,不会输。
我就像一个犹豫不决的赌徒,下手之前,惶恐不安,踱步徘徊,但一旦下注,拼了命的想要赢。想不到,我竟还有这方面的潜质。
但是,就像那句话说的,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这不,我前脚刚立完誓信誓旦旦的要豁出去饿了陪他玩一把,人后脚就没了。已经月余没来了。我这厢担惊受怕的生怕人出什么意外马上让讹兽出去帮忙打听。
讹兽那一言难尽的眼神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却也没再跟他解释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
虽说这人以前打起仗来几个月不来也是常有的事,但总归会提前打声招呼,这次一声不响的消失这许久,着实令人难安。
正当坐立难安之际,讹兽带回了消息。说是因着他战功卓著,特意被皇帝召回京受封去了。
事儿时好事儿,但我总觉得哪里别扭着。
这些年,他的确立下不少战功,但常年驻守北边,这一带百姓以他为尊,敬他,重他。他确实成了身后百姓的倚仗。但是过犹不及,这对远在京都坐镇皇城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我这儿又没法离开,这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只能干着急。盼着能从京都传回点消息来安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