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人鱼公主都能失窃的国度,他可不放心把自家的宝藏托付给外人看管。
……
离开的卡尼亚斯没有注意到圣子脊背上不安的冷汗。
希德又做了那个梦。
在十几年前的夜晚,神使在他眼前降临。
其实现在看来,令他无法行走的痛苦并非不能忍受。纵使是生活上有所不便,但多年的适应已经让他说服了自己,让他以为自己就是从出生起就患有腿疾。
他对那一晚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失去行走的能力,而是神使将在他膝盖上刻下诅咒的时间无限制地延长了。
短短几分钟就能完成的诅咒,黑暗神使延长到了七个小时。
每一秒,他都身处地狱。他甚至祈求神使把他杀了,这样他就不用受那样的苦。
但这注定只是他的奢望。
在成年礼之前,他不能死。
在炼狱里,他听到的唯一一句话就是——
“你惹怒了父主。”
他在痛苦中迷茫地想着这个问题。
自己是怎么惹怒父主的?神使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甚至没有见过父主的面。
……不,不对,他应该是见过的。
否则,在去年初春的晨祷上,他也不会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如此惊惧。
他必须是做了什么使父主不高兴的事情。
可是那么远的事,他想不起来了。
希德试过在询问黑暗神使,然而那时神使已经离开。
起初,他的眼前只是漆黑;而后,他渐渐出现了幻觉。
黑曜石的殿堂,雕花的琉璃窗,冰冷的月光,以及一个高大的、漆黑的影子。
接着,那人慢慢转过头来,希德下意识吐出一个名字——
……
那维亚。
希德清醒过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他挣开眼睛的第一眼,就去寻找卡尼亚斯的身影。
希德看见卡尼亚斯站在窗口,冲上去抱住他的圣骑士。
卡尼亚斯发现希德在发抖。
他回拥住圣子,安抚地拍打少年的背:“做噩梦了?”
希德默不作声,轻轻点头。
卡尼亚斯将少年凌乱的额发捋到一边。希德突然踮了踮脚,咬住他的手指。
卡尼亚斯是被希德第二次猝不及防地偷袭得手。不过希德这次没下狠手,他就静静地等着圣子泄完愤,然后自己把嘴张开。
“为什么给我灌酒?”希德闷声问。
卡尼亚斯察觉到圣子的声音里夹杂着很伤心的情绪。
真的生气了?
卡尼亚斯想着,在他额头浅浅地一亲。
“以后我不会做这种事了。”
希德沉默片刻,嗯了一声,把通红的眼睛埋进卡尼亚斯怀里。
如果卡尼亚斯不灌醉他,他也不会做那种梦。
这些天的安逸把他宠坏了,他都已经忘记自己是个朝不保夕的人。
他尝试过逃跑。
可是他试过很多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有一回他成功躲过切尔特的眼线,乘上装满纳豆的货车离开了帝都。
那辆马车到来的契机与目的地都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收集到的情报。他先前甚至还装成高烧不退,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他那次能够不被发现,绝对可以逃出生天。可他甚至已经跟着马车逃到帝国之外了,在某天夜里,黑暗公会的爪牙还是抓住了他。
从那以后,希德才知道,早在他被带往切尔特庄园以前,黑暗神使就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只要那个印记存在,黑暗公会就能一直找到他,把他带回去,关起来。
卡尼亚斯一边安慰希德,一边思索昨天祭司告诉他的线索。
矮人祭司的话语使他的猜想组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使得那个猜想的可能性提到了最大。
“我等无法为您解释整首诗的含义。它所包含的信息是我们至今所见最为致命的。若我等强行解开,也许会招致极端可怖的天灾,”女祭司这样说道,“但我等可以解答其中的一小部分。身披鳞甲的仆从,据我们的推测,所指大概是黑暗神的坐骑——黑暗角龙阿诺德。”
女祭司说话的时候,眼底藏着恐惧。
“请放心,我等不会将与您的谈话公之于众,在长公主面前,我们也会保持沉默。”
卡尼亚斯知道她们的恐惧源于何处。
就连卡尼亚斯自己也不无法将推测告诉希德。
他不敢。
卡尼亚斯已经稍微明白了一点,有关圣子大人为何会固执地将他认为是卡尼亚斯·奥尔德本人,甚至在他将那么多的不对劲暴露出来以后,希德仍旧那样坚定地以为。
假如是伪装成人类的黑暗生物,还是可以忍受的范畴;但假如是伪装成人类、以玩弄他的心思、感情与人生为乐的毫无人性的神只——
那是谁都受不了的。
第67章
卡尼亚斯神游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将手从希德的后背游走到他的脑袋。
这已经成为卡尼亚斯习惯性的日常动作。
自从搬进公寓,圣骑士先生一天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在给他的圣子殿下梳头发、顺毛以及揪辫子。
就像柯特妮所说的那样,他早就乐在其中。
卡尼亚斯的乐趣没有持续三秒钟,他的手被圣子大人无情打开。
“你不要摸我的头,你不是我的哥哥。”希德抬起头,“你不会用情人间的方式安慰我吗?”
卡尼亚斯总是摸他的脑袋,这会让他觉得卡尼亚斯还是只把他当小孩。
圣骑士安静地看他一会儿,忽而又开始笑。
希德听到他的笑声,别扭地错开目光。
卡尼亚斯却不让他逃,低下了身来,附在他耳旁,明知故问:“情人的方式……是什么方式?”
希德没料到他会问这么无耻的问题,费劲全力推开他。
但他的力气比不过多年练习剑术的男人。卡尼亚斯把他牢牢按在墙角。
圣子大人捂住脸,以防对上他的视线,支吾地说:“你不用我教。你自己肯定比我经验丰富得多。就算——也应该反过来……”
希德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
他的圣骑士总是以资历与见识老到欺压自己。
卡尼亚斯和柯特妮、伊萨克坐在黑鸽子聊天的时候,常常会触及到希德闻所未闻的东西。这让十几年如一日宅在圣院和切尔特宅邸的圣子总以为自己是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
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恼敲响了光明圣子的心扉。他将指缝扩大一些,从缝隙里看他恶劣又轻佻的骑士。
卡尼亚斯之所以能够取笑自己,因为他比自己成熟、觉得万事都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姗姗来迟的叛逆期似乎终于降临在这个少年的心头。
此时此刻,希德正在试图叩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一股复杂的、反叛的情绪将希德缠绕起来,把他推向未知的充满旖旎的混沌深渊。
他产生了错觉,他似乎闻到从黑鸽子酒巷隔壁飘来的酸涩与甜蜜的廉价香水味。每次卡尼亚斯带他路过那边时总会加快脚步,可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那些美艳女郎的低喃。
那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诱人、美丽、婉转的低喃之语。
希德将脚踮起来,好像卡尼亚斯前几个月教过的那样,倾身倚在卡尼亚斯身上,轻轻揪住了男人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你凭什么笑我,你不是也从新手开始的?我肯定不会比你差劲。”圣子靠着卡尼亚斯的耳朵,压低声音,气流喷吐在男人的耳发周围,他询问爱人最为致命的问题,“她们都教了你什么方式?你难道不会好好教教我吗?”
话音稍落,希德侧过脸,垂着颈子,用嘴际轻轻擦过卡尼亚斯的唇畔。
圣子的嘴温温软软的,亲起来很舒服,是卡尼亚斯至今以来所尝过的最甜蜜的糖果。
对于希德的突然主动和言语里暧昧的挑衅,卡尼亚斯只是愣了几秒钟。
快速反应过来的男人用力按住他的脑袋,一边撬开圣子大人的牙关,从容地回应、加深这个吻,一边将他抱起来,慢慢放到床上。
他都忘记了,如今的圣子是一个已经受过成年礼的大人。
不同时期的学生有不同的课程。
有些事是该只有他才能教会。
圣子大人在意乱情迷之中,恍惚发现自己的姿势发生了变化。
天旋地转,他倒在床上,头发不知何时被拆散了。卡尼亚斯正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方才的话说得好听,但一到真枪实弹地上阵,卡尼亚斯游刃有余,圣子大人的脑子却一下子懵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希德只是想让卡尼亚斯亲一亲捏一捏他的脸就行了,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暗示。
卡尼亚斯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子将圣子大人的火气点爆,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希德确实没有准备好。
他和卡尼亚斯只是小几个月就发展成的关系。他的脑壳还停留在成人报纸之前美好单纯的柏拉图之恋。
正这么胡思乱想时,希德的嘴里被卡尼亚斯塞了一颗糖。
希德下意识用舌尖一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