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巧的是,那来历不明的客人大概是个隐匿行迹的高手,将精神波纹藏得死死的,希德无法捕捉到一丁点线索。
希德遗憾地睁开眼。
更不巧的是,看书看到深更半夜,希德居然饿了。
晚餐时的菜品都是贴合矮人居民的重口味料理,更何况当时圣子大人心事重重,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希德记得旅馆老板在饭桌上讲过,会将一些晚餐没有用到的食材放在后厨里,如果客人没有吃饱,或者想做宵夜,可以自行领用。
他悄悄推开门,客房外的走廊上阒无一人,两边墙壁上的油灯照耀着摆成一排的油画。
卡尼亚斯的房间就在他斜对面。
希德走出门来,顺眼瞄过去。他发现卡尼亚斯的房门并没有锁上,隙开一条黢黑的缝。
没有人在?
他环顾四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没等他把门掩上,他察觉到背后出现一股熟悉的气息。
一双胳膊从他腋下穿过,环在他的腰上,将他轻松提起。希德两脚悬空。
卡尼亚斯抱着懵然的希德,慢条斯理地坐到门口的椅子上。
希德察觉到是谁在捉弄自己,立刻往外跳。卡尼亚斯将五指按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按揉了几下,圣子大人全身一软,无力地摊在圣骑士身上。
“没吃饱,来觅食了?”圣骑士笑吟吟地揉他的耳朵,“真奇怪。你不是说,要‘四间’吗?”
希德被捏得耳朵一痒,转过头看他:“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去外边散散步,消食。”卡尼亚斯云淡风轻,“你是怎么回事,托比·奥尔德?不是说以后都不会进我的房间吗?”
希德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借口,轻轻地说:“我看到没人在。而且刚才有个影子从大门走过去了……”
卡尼亚斯闻言,稍收敛了笑容,将精神力往外扩开。
片刻过后,他往希德脸颊上拍了拍:“一条没有威胁力的小虫子而已,圣子大人不必连这种人都害怕。”
他将希德抱起来,朝门外走。
希德眼疾手快把门带上了。卡尼亚斯托住他的双腿,让他的脊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
希德怕被他扔出去,把手环在他脖子上。
希德的脸正贴着卡尼亚斯的锁骨,还一不留神往上面蹭了一下,既像撒娇,又有点暧昧的因素。
更要命的是——圣子大人只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睡衣。
这条睡衣的设计者在卡尼亚斯眼中简直是不知廉耻。这么松软的布料,看上去一扯就能轻易撕开。
到时候是他先动的手还是睡衣动的手,那可说不清了。
卡尼亚斯顿了顿,压低声音:“快去睡觉,否则你长不高了。”
现在他是真的想把这只熊从他房间里轰出去。
看上去天真单纯的小朋友,怎么像长在他心眼上,这么会玩他的火。
希德被他唬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但那里有——”
“那条虫子?”卡尼亚斯笑了笑,“我去把他赶走。”
圣子大人快哭了:“你明明知道……”
卡尼亚斯耐心地和他兜圈子:“你也明明知道,之前是你要我多订一个房间,多浪费我一个银币。”
希德坐在他臂弯上,在心底默默数了数自己这次带出来的钱。
圣子大人艰难道:“我可以把钱还给你……”
闻言,卡尼亚斯从容不迫地问:“够吗?”
他的语气高深莫测。
圣子大人的气势一下子蔫掉了。
从搬到帝国学院的公寓后,希德就不再花切尔特家的钱,他钱袋子里的家当都是他这几年自己攒的。
包括购买从矮人泰勒那里订制的防具——以及上次去柯特妮的店里借酒消愁,他还没把那笔巨款要回来。
每次花钱他都有点心疼,但是为了不让卡尼亚斯发现,他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露底。
“先付一半好不好?”圣子大人的语气可怜巴巴,像只小动物,“剩下的我分期给你。”
卡尼亚斯轻笑一声,十分冷静地拒绝这个软声软语的提议:“不好。”
希德悄悄地说:“黑鸽子都能打欠条。”
“那是黑鸽子,不是奥尔德。”
圣子大人生怕他听见,压着嗓音嘀咕了一句,却还是被卡尼亚斯听到了。
……他的熊居然在指责他是“奸商”。
他慢慢倾过去,触到希德的额头,将他的脑袋抵在门板上。
“真不好意思,奥尔德家所有人都是奸商,”卡尼亚斯从未像这一秒冷漠无情,“不然,如果你再反悔怎么办?前不久才翻过我的情书和笔记,现在又溜到我房间里,不知道还想做什么。你在我眼里可是惯犯了,大人。”
希德不说话。
卡尼亚斯见状,直接将把手转开来。
希德回了神,按住他的手,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一次,卡尼亚斯沉默的时间比希德环住他脖子的那次还要长一点。
他忍了很久才没把这只圣子就地正法。
卡尼亚斯正在艰难地按压心火,他已经在心里把这只作妖的熊脑瓜子揉来搓去了无数次。
第61章
良久,他方才笑着问:“你这样也叫作吻?”
希德湿着眼睛,从朦胧的水雾里不可置信地看圣骑士。
他已经很乖地让卡尼亚斯抱在怀里,还让他占便宜了。
果然,就像柯特妮说的,贵族佬没有一个好东西。
希德一筹莫展,问:“你还想怎么样?”
“把耳朵变出来。”卡尼亚斯想了想,“尾巴也要。”
希德思索了好久,才明白卡尼亚斯要他用局部的变形咒变换出小熊猫的耳朵和尾巴。
圣子大人生气得差点抛出一个禁咒:“……你怎么那么坏。”
“你应该很早就察觉到这一点。”
“很早……之前你都不是这样的,”希德细声细语地说,“我以为——我以为——”
当初在蒂亚戈山岭的时候,他以为卡尼亚斯就是很温柔很强大的邻家大哥哥。
卡尼亚斯和艾伯特是同龄人,前者的优点盖过了后者所有引以为傲的长处,简直是一名完美的兄长。
那个时候的卡尼亚斯是希德心里亦兄亦父的幻影,几乎填补了他幼时的所有遗憾。
后来……
他就是太迟钝了,才会以为卡尼亚斯会是那种角色。
卡尼亚斯轻声问:“你后悔了?”
希德的脸上闪过一点绯红。
卡尼亚斯戳了戳他的脸颊,他讷讷地摇了摇头。
他不后悔,只是觉得卡尼亚斯很讨厌。
是特别矛盾的那种讨厌方式。
比方说,为什么要把他赶走?
还故意在他跟前和他清算总账。
他不是不愿意还钱。
可是卡尼亚斯和柯特妮的账都没算得这么清!
还有一个原因——
希德:“你从前那么喜欢听老爹拉的小提琴。”
“嗯。”
“……但你那天是真想杀了他。”希德低落地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卡尼亚斯平静地纠正他:“你误会了。我和他们不是朋友,从来不是。”
“那我呢?”
“也不是。”
希德呼吸一滞。
“男朋友怎么能算朋友?”卡尼亚斯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小下,“好了,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继续。”
希德几乎要跳起来:“我不会。”
卡尼亚斯把他按住门把的手挪开,希德听到木门销从锁道滑出来的脆声,连忙说:“我真的不会……课本上没有这样的咒语。”
圣子大人的声音已经沾上哭腔了。
——特别可爱的软绵绵的那种哭腔,像糖果一样,也是卡尼亚斯特别喜欢听的那种。
“我教你……”卡尼亚斯附在他被粉色染透的耳畔,低声说一句咒文,“悄悄话要靠近我耳边说,你刚才说得那么轻,我差点听不见了。”
希德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卡尼亚斯指的是他刚刚骂的那句“奸商”。
他更不想说话了,在斤斤计较的恶魔面前讨价还价,简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他按着卡尼亚斯方才教的咒语,把熊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变出来,捂住眼睛。
赤金色的尖耳朵从圣子银白色的软发间钻出来,仿佛山溪间的枫林。
卡尼亚斯往希德的耳尖碰了一下,熊耳轻轻地抖着,在他掌心上慢慢地打着圈。
尾巴也是敏感区域。茸毛最茂密的尾梢本能地团成一个球,以预防任何形式的进攻——
即使这种宛如鸵鸟般的自卫方式一丁点用处都没有。
希德感觉到他的尾巴被捏住了,双腿一僵。
“别捏了……”他呢喃着,“很痒的。”
他把自己短了一半的尾巴弯在卡尼亚斯的手臂上,像在求饶似的。
希德听到卡尼亚斯又在笑。这个作恶多端的骑士将一只胳膊环在他腰上,大概是为了防止他逃跑;另一只手将床柜打开。
他从手缝里窥过去,望见卡尼亚斯正在摆弄一个金属制成的四四方方的玩具。
这是矮人泰勒送给卡尼亚斯的东西,作为他们出席自己侄女结婚典礼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