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试缓缓地将脸靠到巴兰肩膀上,抬眼透过银镜望着巴兰,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蹙着眉道:“你不能这样对我,巴兰……”
巴兰的表情差点崩了,被他看得说不出话来,好像一大团白雾堵在了心口。
“……”
巴兰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苏试立刻趁热打铁,从背后搂住巴兰,把额头在他肩膀上左右地轻蹭着。
巴兰求助的看向一边的洛尔加医生。
“……”
洛尔加一动不动地抬头瞻仰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作,内心则是冷冷的一声:呵。
不过巴兰也不是没有对付苏试的办法。
“那就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吧。”
虽然说了妥协的话,巴兰却一直单手端着药盏不曾放下。
药凉了就让洛尔加重新倒杯热的,一边陪苏试聊天,一边用勺子耐心地搅到适合入口的温热。
如此反复三次,把苏试的良心折磨得不行,只好捏着鼻子让巴兰把药一勺一勺喂了吃。
但捏住鼻子,这药喝起来还是臭的。
苏试又端着碗准备一口灌下去,灌到一半就忍不住作呕的感觉,又吐了。
之前喝的那碗喝着想吐的时候,他都是拼命忍住了的。
就那么一小碗药,苏试喝了三次,才勉强喝到底。
苏试一脸菜色地抬起头,看着巴兰道:
“巴兰,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
巴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略微困惑地点点头。
苏试道:“既然是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试说完,以毅然决绝的勇气干掉碗底最后一口最苦最腥最臭的药汁渣,扑倒巴兰,捏着他的下巴,将一口药汁一滴不漏地送进他的嘴里。
巴兰搂着他,面不改色地将喂到嘴里的药汁一滴滴地咽了下去。
作为一名男性血族贵族,除了繁复的文化课,巴兰还要从小学习各类体术。
其中“捕食”课最轻松,目标主要是人类。课程会循序渐进,即使对于身高不到一米的血族小孩来说,学会挑选合适的人类下手,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学习这种技巧,就像人类小学生学习跳远、跑四百米一样轻松。
“狩猎”稍微难一点,因为形式更复杂,而且已经出现了“竞争”因素,男孩们需要比较打到的猎物,以此来评定彼此能力的优劣。男孩子不仅好胜,还好斗。平时私下约玩的打猎还好,像家族狩猎这种大型场合,表现会影响到自己在社交圈的风评,难免私底下阴手、下狠手争夺,不过大家的目标是抢夺猎物,浪费时间在打斗上也不划算,所以最多流血骨折,不会出现穷追猛打的情况。大人对此也基本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决斗”比狩猎简单,因为狩猎需要学会骑马、刀枪弓箭等等,决斗只是“一对一对打”,血系武器没有限制,可以随心所欲。但“决斗”的危险度要比“狩猎”更高,原则上来说,不能打残对方。
——血族虽然自愈能力很强,但伤得太重而昏迷好几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小孩子没有分寸,只要有大人在一旁做裁判——也就是说按规则进行决斗,就可以对对手下死手,一旦有不合适的地方,大人会中止这场决斗。
“战斗”则不同。
血族虽然人数稀少,但科技发达,虽然血族贵族也有服军役的义务,但真的出现小型战役,也还没缺人到需要贵族上场的地步。
当一个贵族不得不战斗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在你周围,稳定的秩序已经开始崩坏。
“战斗”的目的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姐妹、妻女,守护自己的家族,守护自己的领土,它不是可以个人意愿中止的游戏,或者温和的竞争比赛。
想要成为一个以一挡百的战士,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血族虽然个人战斗力在星际可谓最强,但他们有他们的局限——怕光、数量稀少、繁衍艰难,这就要求他们,至少要做到能以一挡百,还有再去追求以一挡千,以一挡万。
爵位越高的,越要小心不要落后于人。
经历过“曙光时代”的血族,爵位基本都是靠对那场战争的付出程度换取的。各级爵位,每个城市的规定不同,但都有上限。爵位世袭三代,三代之后,若没有可以维持爵位的功勋,就要开始跳级削爵,由其他已经积累了进爵功勋的血族取代头衔。
(削爵其实也挺简单的。比如巴兰,如果犯了家族罩不住的错,被长老会判削爵处分。他就只能被伯爵级别的父亲授予男爵的爵位,以后他的父亲如果将爵位传给图朵,图朵可以成为伯爵,但如果传给巴兰,巴兰就只能当子爵,如此一来,西西拉家族的最高爵位就只有子爵了。出现这种情况,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培训战斗就不是小男孩和小男孩之间的事了,贵族男孩需要和成年血族进行技巧和实战的学习,一个伯爵的孩子,在成年前,至少要能打败一个子爵级的血族男人,才会被视为优秀。
战斗训练的底线是“不要打死”。
当然对战老师出手的强度,一般都是在学生的攻击强度上稍微提一点。如果学生随便应付了事,“战斗”课会相当轻松。但学生如果尽全力想打败老师,结果必然是被打到吐血。
变强的过程就是,从你被人一出手就打到吐血三升,到你一出手就将对手打到吐血三升的过程。
血族小孩子对于血系力量的控制还不够成熟,虽然受伤都能自愈,但重伤护理不好的话,会影响到他们的血系力量——也就是说,你的伤是好了,但你的血系力量场变弱了,这对于血族来说就是变相残废。
解决办法就是喝药。
苏试现在喝的这种药汁,巴兰小的时候没少喝,早已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
苏试没有在巴兰脸上看到痛苦的神色,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
巴兰看着他缺乏血色的苍白的脸,好笑又心疼,最后都只是化为一笑。
苏试俯视着他俊艳的容貌——那张脸在蒙昧的晨光中,散发出温柔的光泽——也跟着微笑起来。
只要是巴兰,只有巴兰。
他不必斟词酌句,考虑说话的法则,不去维持什么修养什么礼貌,担心偶尔不当的词句是否会触碰到对方心中的一株不能碰的含羞草。可以调侃他,也可以戏弄他,不管是嬉笑,甚或怒骂,他都懂。
即使真的惹恼他了,也不必道歉,因为知道他明白这是无心的。
他想静的时候,他不会怪他无聊、冷场;他想热闹的时候,他又总能捧他的场,如同乐在其中。
如果巴兰是女孩子,苏试觉得自己应该会爱上他。
他伸手抚过巴兰冰凉的脸颊,看着那双漆黑深澈的双眸倒影着自己染了晨光的眉目,苏试低下头,额头几乎贴到巴兰的额头上,彼此的双眸无限地倒影着:
“……她的美貌使这一个墓穴变成一座充满光明的欢宴的殿堂,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虽然已经吸去了你呼吸中的芳蜜,却还没有力量摧残你的美貌;你还没有被他征服,你的嘴唇上,依然显着红润的美艳。啊,亲爱的朱丽叶,你为什么仍然这么美丽?难道那虚无的死亡,也是个多情种子,要将你藏在幽冥洞府做他的情妇?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留在这儿,永久地安息下来。啊,嘴唇,你呼吸的门户,给我一个合法的吻!来,苦味的向导,赶快把你的厌倦于风涛的船舶向那巉岩上冲撞过去吧!为了我的爱人,我干了这一杯!啊!卖药人果然没有骗我,药性很快地发作了。我就这样在一吻中死去。”
说完他从巴兰身上翻下来,往边上一倒,歪头做死状,手里捏着小药碗。
巴兰坐起身,用一种戏剧腔念道:
“罗密欧!啊,他的脸色这么惨白!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握在我忠心的爱人手中?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你为什么不留下一滴来给我?我要吻你的唇,也许上面还留着一些毒/药,可以让我当做蜜糖服下死去……”
说着,他向苏试俯身,脸凑向他的脸,唇不断地靠近他的唇……
在两个人相隔不到一寸时,苏试破功笑出来,睁开眼看着他,伸手推了他一把。巴兰顺势地重新坐起来。
欣赏了一幕床上戏剧的直男洛尔加医生在一边目瞪口呆:“……”
本来他还觉得一身狼狈地守在病床前,等对方快苏醒时却又立刻离开的公爵好像基里基气的……现在一对比,洛尔加顿时觉得误解了薛西斯公爵。公爵那才是直男的正常反应啊!
苏试闹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加上药汁的催眠作用发挥出来,便有些疲顿了。
他穿着病号服,躺在床的对角线上,把脑袋枕在巴兰的腿上。
巴兰掏出胸帕,贴在他的唇上,为他吸拭沾染的药汁。
苏试瞥到一边原本棺材脸的血族医生一身的不自在的样子,他转过头对着洛尔加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思,不以为冒犯,还颇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