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朵玻璃棺中的露湿的百合,或者玫瑰,身侧洒着几片从他身上凋落的花瓣。
空气仿佛变成了无形的刃,冰冷地割伤他的喉管与肺腑。
“……”
如果苏试还清醒着,他一定会惊奇于在薛西斯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无措而惊惶的神色。但夜色似乎倾倒进了他双眼的水池中,倒涌的血水令他呼吸困难,他想要呼唤薛西斯:
扶、扶我起来……
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抬起颤抖的手腕。
这倒是惊醒了薛西斯,他一手握住苏试的手,用手臂将他紧紧地圈入怀中。苏试痛苦地皱眉,睫毛都不停地颤栗起来——
就像是沉重的车轮在夯实的泥地上也碾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苏试只感觉被他坚硬的胸膛和蛮力的臂膀挤压得伤痕累累了!
苏试顿时眼前一黑。
薛西斯撕咬开自己的手腕,将淌着鲜血的伤口递到苏试唇边。鲜血大多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去,只有少数被喂入苏试的口中。
好在求生的本能让他追逐着啜饮鲜血,他试图咬吸薛西斯的手腕,但牙齿如初生的奶猫般,没有力气,只是在薛西斯的皮肤上轻轻地磨了两下。他的意识有一阵没一阵的模糊着,偶尔还会被滚入喉中的血液呛到。
薛西斯低头咬住自己的手腕,满满地吸了口血,托起他的脑袋,俯身吻住他,将血液,急切地,一点点地喂入他的口中。
这并不是浪漫的吻,口舌间全是两人鲜血的腥咸味。
还有溢出的鲜血顺着两人的口角淌下下颔,黏腻地顺着颈部线条蜿蜒着滑落。
但这样的交缠,却比吻更深刻。
阿托莎扶着墙框,勉强站起来,裙摆上的玻璃碎片滑落,掉在地上叮铃作响,她的双腿还有一点发麻般的不适。
薛西斯一口一口地哺给苏试自己的鲜血,大概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喂了多少。
苏试感到腹部恢复了知觉,灼烫和抽痛的感觉正在腾升,像一团云雾扩散。他绷硬的脊背颤了两下,唇中溢出痛苦的叹息声,喉中发出呼痛的“呜……”的轻音。
他怕疼,他知道喊叫会减轻一定的疼痛,但他忍耐着。
薛西斯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低头用脸颊贴上他的额头,轻蹭着拭去他额上的冷汗,并不知道自己的冷汗其实更多。
他的刘海坠落下来,一缕一缕的都是濡湿,苍白的脸上沾着苏试的血。
“理查!”
苏试感到被禁锢在一座钢蓝色的机器上,机器十分庞大,轰鸣声即使低沉,也很沉厚。巨大的轰鸣声在他的胸腔中响动。
但他知道,那是安全的。
他向着这台坚硬的机器寻求减轻痛苦的良药,努力睁开眼睛看清那张模糊的面庞,他的视野就像玻璃杯挂满了冷雾和水珠,只看到在一道硬挺的鼻梁的一侧,落下了很深的阴影。
薛西斯用双手按压住他的伤口,低头看到他的眼中,无意识地滑落一颗泪珠。
他的眼睛像一张网一样,困住薛西斯的心,勒得他生疼。
他的唇边细细地淌下一道血痕,濡湿的薄唇中,染满血迹的犬齿微微地变尖了。
薛西斯咬破自己的舌尖,低头吻上他。
*
理查将薛西斯的车开到近前,薛西斯将苏试抱上后座,命令道:
“去最近的医院!”
理查透过后视镜看到向着车子走来的阿托莎,一分神的功夫,便被薛西斯一脚踹在座椅靠背。他不再迟疑,用屁股调整了一下松摇的座椅,便立刻加大马力,让车子倾斜着飞入天空,再猛然掠去。
白色的裙摆在SUV喷出的气流中晃荡不已,宛若在湖心荡漾的荷叶。
阿托莎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只感到厚厚的冰层破碎,一颗心坠入其中,沉入渊底,寒凉彻骨。
*
薛西斯城堡。
清晨的光芒淡淡地透入黑色的窗纱,地上的地毯是深蓝色和金色的纠缠,两声鸟鸣飘入室内,清脆之音,如晨露般透澈。
薛西斯的面容难得一见地逸出一丝疲惫,他脱下大衣,随手搁在休息厅的椅背上,正要解开马甲,便见到映着晨光而坐的一个娇小的身影。
阿托莎端正的坐着,静静地望着他。
“……怎么?”薛西斯停住手,向阿托莎走去,“怎么还没睡?”
阿托莎双手交握在膝前,声音无比柔和,低如轻喃:
“下个星期,我们就要订婚了。”
“……”
薛西斯停下脚步,苍白的面容在黑纱过滤的光晕中一片迷离不清。
阿托莎缠绕着手指,接着问道:
“还是我们要取消订婚?”
“……”
薛西斯只感到浑身冰冷,仿佛有一桶冷水兜头灌下。
沉默也许有一刻钟,也许只是一朵羽毛从半空中飘落到地毯上的那么一段时间。
薛西斯像一座解禁的雕塑,重新变成了成熟、危险,又充满魅力的男人。
他走到阿托莎身边坐下,伸展开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肩膀,用低沉如钟的声音道:
“取消订婚吧,”
阿托莎抬起脸,看着他,眸中沁了一点泪光。
薛西斯俯视着她,拇指的指腹滑过她娇嫩的脸颊,唇边逸出一点微不可见的微笑:
“我们直接结婚。”
阿托莎怔愣片刻,展露笑颜,如朝日破开云雾般灿烂。
她淡淡地羞怯般地低下头,依偎在薛西斯的怀里,搂住他的腰。
薛西斯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眉骨下的与鼻梁一侧的幽影浑然,沉沉。
两个人相拥而坐,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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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醒梦中人
意不意外?
第六十八章 :罗密苏
嗒、嗒、嗒, 疾雨般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圣别克医院的漆白色的病房门被猛地打开——
苏试听闻动静,转脸看向门口, 巴兰还未来得及收起脸上惊惧又隐怒的表情。
巴兰收敛了一下情绪,但面部仍然显得僵硬。
他放缓脚步向内走去,身后的随从未经允许, 只是守在门外。
“是谁让你遭受了痛苦”, 话还没有问出口,苏试便已经向他张开了双臂,作出一脸的可怜相:
“兰兰, 我受伤了!”
巴兰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坐在床沿边任由他抱住自己。
这时门外又隐隐传来声响, 苏试耳朵微微一动,抬起手腕抵着额头, 一脸肾虚地道:
“我、我有点晕……”
说完“嘤咛”一声倒在床上, 失去了知觉。
巴兰关心则乱,见他晕过去, 有点慌了,正要叫医生, 门又打开,进来一位面色苍白的血族。
巴兰微微挑眉:
“洛尔加先生?”
巴兰认出眼前这位血族是薛西斯城堡的家庭医生,虽然只在二十年前见过费德里科洛尔加一面, 但他记忆力超群, 绝不会认错。
“向您问候, 巴兰少爷。”
洛尔加语气淡淡地行了个礼,随即将手提的保温盅打开,在敞口瓷杯里倒了一盏药草汁。热腾腾的白烟袅娜散开,与热气一道散开的还有各种草药被煮得稀巴烂的那种混合腥臭味。
“米诺少爷,还请起来喝药。”
苏试:“……”
苏试持续昏迷中。
“米诺少爷,您失去意识的时候,心跳频率平均每分大约50次,醒着的时候,每分70次,在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您的心跳速度稍微加快了一点。”
语气毫无波澜的医生虽然对着苏试说话,一双狭长的冷眸却是看向巴兰。
“……”
巴兰看看床上毫无知觉的苏试,再看看医生,悟了。
巴兰对医生微微颔首。
医生便又道:“如果米诺少爷再不醒来,那就只好把药水用漏斗直接灌进去了……”
说着就打开摆放在一边的药箱翻找起来。
苏试本来还指望巴兰帮他打发掉那个血族医生,此时却听到巴兰在一边道:
“我帮你扶着他。”
“……”
苏试只好再“嘤咛”一声醒过来,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
洛尔加多看了他一眼——在之前苏试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一副病美人的样子,但递给他药,却是一脸微笑着无比优雅并且干脆地喝完了。巴兰一来,他就变得无比的矫揉造作……
洛尔加直接把药汁递给巴兰。
巴兰顺手接过,并不觉得一个医生直接差遣他喂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米诺,坐起来。”
苏试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先喝一口。”
巴兰哄道,给他喂药汁。
他就着巴兰的手喝了一小口,很快就撇脸避开了。
巴兰抬起敞口瓷杯,吹了口气,看着药汁的白气往前消散,淡淡地道:
“那就先让我看看伤口。”
距离他进医院已经六个小时,到现在还需要喝药,那就说明伤还没有好利索。
“……”苏试微微一僵。
病房布置得十分别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半卧室半客厅的雅淡居所,对面墙上挂着一面蛋糕花边的圆镜,下面一张矮几上摆放着一个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