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卸下了身体一部分负担般,闭着眼睛露出松快的神情。
薛西斯的脊背宽阔又平稳,他是倾斜着将自己的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了。
店主正移过来一张羊皮纸,薛西斯接过钢笔正要俯身书写,就感到背上一沉。他顿住身形,反手越过肩膀摸了摸颈后侧的脑袋。
苏试转了个身,背靠着他的背,脑袋一仰,枕在他肩胛骨之间的位置,听那微弱的呼呼声,像是睡起来了。
出于贵客至上的原则,店主看起来很想要提供什么帮助。
薛西斯对他摇了摇头,将一只手摁在玻璃橱柜上稳住身形,另一只手随意拿过柜台上的一个水晶摆件压在牛皮纸上,用连体字写着城堡的收货地址和联系方式。
大概是薛西斯太稳了,本来抱着胸闭目养神的苏试不知不觉就这样靠着他睡沉了,恍惚间以为自己躺在了床上,便想转身换个姿势,却突地往边上一滑,就要跄踉着冲出去。
薛西斯被他惊得钢笔都按劈叉了,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往后去揽他,墨水在最后一个字符边上晕染出一块。
薛西斯很快就丢下钢笔,双手都向后搂住他的腰。
……别说,手感还不错。
他用手握紧,用掌心测量着尺寸。
苏试已经被这一下搞得清醒过来,迷茫地张望了一下,站起身来:
“……买好了吗?”
他还以为是薛西斯推了他一把,提醒他要离开了。
大约是入夜的缘故,步行街上的血族突然多了,衣着典雅的女士挽着身边的男士,踩着轻挑的高跟鞋,步履款款,风姿绰约。
和贵族平日里聚会时的庄重服装不同,女士们大可以穿上轻便又多彩的衣裙,便是男装也无不可,尽显个人魅力。
倒叫薛西斯目不暇接了。
苏试觉得,一个男人见着漂亮的女人,若是不看上一眼,那肯定是假正经的。但像薛西斯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能看到人家的男伴怒目而视的,也真是个极品!
若是换个了男人,恐怕要被女人们看做是轻佻下流的男人,但偏偏不知道怎么的,那些女人却并不感到被得罪,反而觉得是被恭维了一般,有时候还会当着身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跟他眉目传情一下。
看到再次经过的某个隐含悲愤神情的血族绅士,苏试觉得作为男人,他深深地理解对方的心情——
如果是他的女朋友在他在场的情况下,还被别的男人吸引目光,他会……他没有女朋友。
为民除害、大公无私的苏试,就在底下用脚尖“咚”了薛西斯的皮鞋一脚。
薛西斯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每次薛西斯准备转脸打量经过的女人——尤其是有伴的女人,都会挨上苏试一脚踢。
不过物色女人是薛西斯的本能,拥有一眼就看穿女人妆容,透过宽松的衣服也能勾勒女人身段的能力,让他忍耐住不去品评合口味的尤物,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对面走过来一个波西米亚风的长腿女郎,戴着白色珠串的额饰,颈边垂着黑色麻花辫,穿着斜圆领的连衣长裙,露出的半边肩膀纤细又圆润。她拥有少女的面容,和优美的身段,微笑间又一种腼腆的风情,正一边和男友说话,一边频频地看向薛西斯,长长的睫毛勾人的轻盈颤动着,唇边甜蜜的微笑,也不知是为了男友的甜言蜜语,还是其他。
苏试看着身边散发出猛烈的骚货气息的薛西斯,开始拿脚连踢薛西斯的脚跟。
薛西斯被踢得实在没法集中精神向美女散发熟男的魅力,只得收回了目光。
但即使薛西斯不去用目光肆意挑逗女人,也仍然有很多血族女人远远地就将目光黏在了他身上,甚至还有几个妖里妖气的男人含情脉脉般地看他几眼。
“……”
苏试忍不住扭头将薛西斯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围来来往往的血族男士长得不是高挑俊朗就是五官精美,薛西斯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吗?
——衣着、气势,还有隐约的能量场,薛西斯并不需要宣布自己的身份,才能让血族女人知道他多么有地位,就像狮子不需要用咆哮来向兔子来展示自己的力量一样。而且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薛西斯身份一个显著的象征。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要怀疑我的魅力,”薛西斯看了他一眼道,“我可是很受女人欢迎的。”
似乎为了验证薛西斯的说法,很快就有一个女人挡住了薛西斯的去路,大胆上前将印着唇印的卡片塞进薛西斯外套的胸口袋里。
薛西斯挑了下眉,反而显出意外的神态,他没有去管那张小卡片,只是突然握住苏试的手,抬手向女人展示两人交握的手道:
“抱歉。”
他拒绝人的时候,脸上也依然挂着那种风流又自信的表情,一点仿佛被取悦到的微笑,好像不是拒绝是诱导。
女人咬着唇,显然不相信自己会被拒绝,而她也确实拥有着自信的资本。
但薛西斯只是拉着苏试经过对方,随手夹出胸口的卡片,看也没看一眼,便掷进对街的垃圾桶中。
——确实,他的一大兴趣爱好就是女人,但那不代表他没有自制力。
相反,像他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什么样的女人都睡过,比起纯情的、或者洁身自好的男人,他反而更能在一群跳脱衣舞的性感尤物面前,做到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何况,他又不喜欢送上门的。
第六十二章 :小蔷薇
大约走过一条街, 想来那个女人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苏试抬起手腕,向薛西斯展示了一下仍被握住的左手,薛西斯从善如流地放开。
两个人走到教堂广场上, 钟楼上刚好敲响整点的钟声, 从教堂的某个房间里传来笛声。广场上灯如白昼, 四边都有一座长方形的喷泉水池,粼粼波动的池水闪亮如大块的蓝水晶。
苏试顺势长腿一迈, 就走在了水池的边缘, 一下子比薛西斯高出一截来。
池缘不过二十来米长, 而且有三十公分的宽度, 薛西斯也由着他。
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向前走去,长池中的喷泉并非是高高地喷到空中的水柱,而是低低地沸涌的水球,清澈透明的池水中,还有电光美人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苏试突然脚一崴,向着水池俯下身去。
薛西斯正双手插在衣兜里, 往前走着, 被倚着窗牖的吹笛者所吸引, 将视线随意地瞥掠向一边……冷不丁地被苏试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抽出双手, 急忙要去捞他, 动作过于慌乱, 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踉跄了一下——
苏试则像重播倒退镜头一样, 不慌不忙地重新站直了,双手插着兜,好整以暇地俯视着薛西斯,微微挑起弯弯的眉弓,用像是在你的掌心抹了一点蜜的声音道:
“骗你的。”
——其实他不过是拙劣地把身子往外歪了一下而已。
用小把戏骗到薛西斯,让他感到开心。
他浅浅地微笑起来,微笑得像个娇美的顽童。
女人们总是说,男人总是看脸的,男人也会说那个女人有多么美,那双腿有多迷人,但他们不会告诉你,让他们怦然心动的那个瞬间,却是那么平凡,那么微不足道,以至于他们猝不及防,对爱情的金箭难以招架……
仿佛突如其来,没有道理可讲。
薛西斯突然变得不想看到他的笑容,仿佛他预感到这一瞬间的笑容,会变得十分漫长,就像一根不断被拉长的透明的蜘线,将要串过一段岁月,串起无数个零落的“多年以后的遥远的下午”[1]。
“过来,让我闻一下。”
薛西斯总算感觉到了苏试的不正常——他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醉了,起先他都没有察觉到。
他拉住苏试的手,要让他从池缘上下来,闻闻他的酒味。
但苏试想要扯回自己的手,不肯下来。他往着水池那边使劲,薛西斯就更不可能放手了,不然他非咕咚一下栽进水池里不可。
眼见着僵持不下,薛西斯干脆一把将他扛上肩头,直接从水池上抱了下来,远远地走开了才将人放下。
苏试就不开心了,他转头到处看了一下,看到教堂拱门下,还有不远处的广场上都有人,就生气了。
但他并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
两个人本来说好要穿过教堂广场,去机械玩具店看一看的,此时苏试就假装不认识薛西斯,直接扭脸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儿?”
薛西斯跟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力气也很大,苏试转身用双手在薛西斯胸膛上猛地推了一把,然后扭头就走。
薛西斯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下,不禁也冒出点火来,真想要捏住那个该死的小鬼的脸颊肉,直接把他揪回来。
他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要受他的气?
这不就跟农夫与蛇一样吗?
他好心好意,怕他摔进水池里,他还反咬他一口!
薛西斯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苏试的手腕,苏试扯了几下手腕,挣不开,薛西斯的力气可比他大得多。薛西斯也不惯着他,直接用力一把,将人给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