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绯色丽,每一栋房屋或每一单元的住户,都会同时拥有信箱和虚拟信箱。虚拟信箱有点像电子邮箱,只不过收件地址是真实地址,除了接收各种欠费单、罚款和小广告,好像也没别的作用……通常都是莉娜帮他清读里面的来信。
自上次参加巴兰的主题宴会之后,苏试重新翻了遍请柬才发现在左内页有一幅林泽仙子的画。也许这是贵族的游戏,或者社交方式……苏试知道他们会在请柬上隐藏点东西,弄点花样,但米诺没有接触过真正的血族生活,苏试也没有在《绯色的夜城》中读到相关,所以对此并不了解。
「愿请您到“西西拉郁金香庄园”小叙——路易-贾维斯男爵。」
这一张随意又绝无粗陋之处的电子请柬,黑底白字,周围除了一圈卷草纹,别无他饰。西西拉,苏试所知道的姓氏为西西拉的,只有巴兰-西西拉,他想这不会是个普遍的姓氏;而路易-贾维斯,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请柬上的信息似乎过于简单了。不过苏试有一种感觉,对方非常清楚“西西拉”“男爵”这两词足以吸引到他——如果这两词不行,那再多说几句也没用。
如果这一切出自陌生人路易-贾维斯的意思,既然他用“西西拉庄园”来引他上钩。那么就不会是他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或者自认为握住他的把柄之类……否则他会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就像一个男人想要诱某些女孩子上钩,会一边抨击随意的性关系,仿佛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精英,又一边非常自然顺嘴地提到自己有钱的朋友、认识的老板、参加过的高级会展之类的东西。
通过对方有意向你输送的信息——即使你无法分辨这些信息的真假,也可以依此推测出他真实的目的,或者说他内心真正渴望表达出来的东西。
看来这确实是一位和苏试,和米诺-范都没什么瓜葛的一名血族。
而他似乎把苏试当做了渴慕血族、贵族或上层阶级的人来打发。但如果只是出于看不起……为什么还请自己去?
如果他存心想要恶作剧的话,在提前布置了场地的情况下,他应该多费心点引人上钩,而不应该如此随意——除非这个恶作剧无关痛痒,或者成不成功都无所谓。
发送时间显示为今晚九点,但没提几点到“西西拉庄园”……是随时可以到访的意思,还是想要看到他为了巴结到贵族眼巴巴赶过去结果扑个空,给他一句“抱歉您来晚了他们都出门了”?
如果这是巴兰的意思……那苏试就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这更可能就是巴兰的意思。
但在他用举办血族宴会“羞辱”他之后(虽然对于苏试来说这些把戏不算什么),他何以傲慢如此,觉得他会乐于拜访?
光屏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09:30pm。
“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苏试在心底吐槽自己,踩下油门,“只要想清楚想不想去就够了。”
第十五章 :赴约
郁金香庄园的别墅已经披上了幽暗的纱幕。
庞大的建筑体并不璀璨夺目,正被一片沉睡的郁金香簇拥着,与柔和的山林、草地和溪流一道融汇于朦胧夜色。
草坪绵密柔软,像块上等的波斯地毯。上面零星点缀着几座玻璃金字塔,从里面发出金色的光,照亮周围的草地,玻璃内侧不断地被流水冲刷着,为幽暗带来流动的、粼粼的光。
别墅正面有一道二十几级的阶梯,两边的扶手带着一道竖向凹槽,上方有一个沸涌出白沫的喷泉球,往下不断地淌着活水,发着光,像两道流动的蓝宝石。
走过水扶手,领路的男仆带苏试拐向一边的室外走廊,郁金香在底下吐露酣睡的芬芳。
走廊上的似乎是感应灯,随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原本漆黑的走廊开始逐渐延伸淡淡光芒……
但这些光芒并不是从吊灯或者壁灯上发出来的,而是从脚底下发出来的。
“请小心脚下。”
前方的血族男仆用平静的语气提醒道,语气并没有特别的关怀之意,也没有回头看苏试,也不夹任何其他私人情绪。仿佛是他不在意你,但又好像是你随时可以忽略他。
脚下的“走廊”是镂空的,就好像是一个又一个交叠的圆形的蝙蝠纹图章。
在边缘地带,空隙大得甚至可以把脚伸进去。
通过镂空的空隙,可以清楚看到,走廊底下全部都是水。
迷你的岩石、白沙、珊瑚礁,迷你的群山、深渊,还有大片大片根枝虬曲的森林……一路往前走,就像是一幅绝不重复的关于海底世界的卷轴画一样延展铺陈着。
小海星瘫在粉色的珊瑚礁上,寄居蟹在白沙上横走,彩色的小鱼群、虾米在珊瑚或枝叶间游动、穿梭,而那些随着水波而晃动的长着片片叶子的海草,好像在用慢动作跳着神秘的祈祷舞……
走廊里的光又渐渐地由远及近地暗了,苏试听到远处传来鱼尾拨水的声音。
他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大厅里,男仆打开了吊灯的开关,杏色的柔光雨水般倾洒下来。地面仿佛是一大块均匀而幽深的蓝水晶,尽管光线向深处探究,使它的色泽有一种由浅到深的渐变,却愈发显得它浑然而纯净。
不过苏试很快就发现,那是因为水太深的缘故。
一道黑影快速地向着地面靠近,猛地张开又扁又长的吻部,锯齿状的牙齿刮过光滑而透明的玻璃内侧,撞在苏试的脚底,发出闷闷的“咚”响。它有四只蜘蛛般的小眼睛,颈部肥大,带着无数褶皱,黑色的鳞甲上是一排排尖齿状突起,丑得令人心惊。
苏试冷不丁地倒退一步。
“这是四眼鳄,巴兰少爷总是喜欢养些奇怪的生物,还请见谅。”
一边的血族男仆道,“请在此稍等片刻,容我禀报管家,再为您引见。”
男仆抚胸倒退着离开了大厅。
那只鳄鱼不甘心地在苏试的脚底下徘徊,啃了几嘴玻璃后,甩动尾巴沉入无尽的幽蓝之中。
*
这是一个红木主调的房间,地上铺着暗色的编织地毯,每一把椅子的颜色都又红又沉,带着葡萄酒般的色泽。
一个红木柜靠墙摆放着,玻璃橱里陈列着浸泡在寒气中的美酒和血液。上方的墙壁上,伸出一片银架,像是攀援在墙壁上的银色藤蔓,带着装饰性的银叶,那些螺旋的藤须上,倒挂着十几个梨形的高脚水晶杯。
银色的枝型烛台被搁在柜子上,上面点亮了七根白色的蜡烛。七簇火苗正竭力地照耀着这个高大的房间,仍然留下了重叠的、厚重的阴影……不过在血族的眼中,一切都是清晰的。
椅子看似松散随意,但又契合某种韵律感地四处摆放着,上面坐着年轻的血族男女,一个个面容苍白,发色乌黑,穿着华丽又漆黑的服装,嘴唇红得像血。
无疑他们都是血族贵族,受过良好的礼仪熏陶,对一切优雅驾轻熟路……不过在这个小型聚会上,他们看起来却和在人前并不相同。
有的人低头打磨着尖锐的指甲;有的胳膊支在扶手上,歪着头喝着酒杯中的液体;有的人身子好像要往下滑似的陷在椅子里,手里抛玩着小木雕……
最夸张的那个躺在斜靠在沙发木椅上的漆黑棺材里,袅袅白烟腾出棺材,几次后,一只苍白的手夹着烟伸出来,越过棺材顶伸向后方,用瘦削的手指将烟灰点在搁在椅子上的烟灰缸里。
那根手指的指甲上镀着回字纹的银,在烛光中闪出橘红色的金光。
地毯中间嗓音优美的男性为在座的各位念诗,巴兰从棺木中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将双脚/交叠着靠在棺材底沿上。
在这之后,伴随着一串脚铃声,一个异域女郎款款来到地毯中央,烛火如同隐秘的目光,舐淌过她蜜色的肌肤,丰腴的胸脯被缀满金色亮片的露脐抹胸抽束得更高挺,流苏的裙摆遮盖不住结实的大腿。
那股混在香薰味里的人类的热烘烘的气味,多少引起了在座的几个血族的兴趣。
对于这种注目,舞女报以自信的微笑。
挂在她身上的粗大的白蛇缓缓蠕动,鳞片游过她如麦子成熟的肌肤。
几声驼铃,乐曲声响。
脖颈上挂着蛇的性感尤物赤着脚在地毯上跳起舞来。
巴兰从棺木中起身,夹开唇边的烟,对着舞女吐出一缕长而袅娜的烟。那具修长又丰腴,纤细又丰润的肉体绰约在无声扩散的白烟后,似乎每一寸都在同蛇一样地扭动着,唯有一双浓艳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棺木里的青年。
黑色的软礼服倾斜着滑下他舒展而瘦削的肩膀,白衬衫的领子尖向两边翘着张开,露出他苍白的几乎不动的喉结。穿着黑绸短裙的女仆们在他棺下的地毯上跪坐着或者侧坐着,仰望着他被烛火打出暗影的面庞。
巴兰对着舞女,微微启唇。
下一秒,一只只纤细白皙的手将新剥的湿润的葡萄递到他的面前,高低错落,美丽异常。像是一片洁白的花丛,高举着被洗濯过的青色的宝石。
巴兰从最美的那只手里含过最甜美的那颗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