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谨慎着吉尔斯退回军队中,掌旗官吹号发起撤退命令。
鏖战四个多小时候后,不管是城内还是内外城墙,都逐渐恢复安静。地上满是伤死者,英军的尸体被丢弃在地,而守军则翻着那些呻/吟的伤者,翻到英军就补上一刀。
还有很多守军累瘫在地,直接倒在地上睡起来。
苏试满身血污,急需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但他听说了裴鲁瓦受了重伤,因而在打听过后,就打算找过去看看情况。
苏试急步往前,无视了站在前方的吉尔斯,只是两人快擦肩时,吉尔斯突然伸出手臂,挡住他的去路,而苏试却也一点也没转移视线,直接微微一低头,就从他臂下穿了过去。
……
吉尔斯气汹汹地回到旅店,昂列便跟着他进了屋——其实本来应当是扈从睡在贵族屋里,好方便随时伺候的——为他点了灯。
吉尔斯没好气道:“出去。”
吉尔斯没睡,昂列怕他传唤,也没有回房间,就在门口蹲坐着。等了很久,房门内的灯没有熄灭,昂列爬起来用缝隙偷窥,就见吉尔斯还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什么。
昂列心道:莱斯少爷不会是在等达克少爷吧?
这几天他不是在达克少爷守城时,在附近的屋顶上吹着小风傻守着;就是坐在房间里也不睡,光傻等。
你说你一个人杵着,别人又看不见,有什么用啊?!
羊都买(强买)来了,可也没见干点实际的,就光养着拉屎。
自从来了鹿昂,莱斯少爷好像就变傻了。
这时有人从楼底下上来——是负责盯梢苏试的密探——凑过来给他说了句消息。昂列把人打发走,也不知道要不要跟莱斯少爷说一声。
“……”
他坐着犯困,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门突然开了,歪头打瞌睡的昂列猛然惊醒,竖起脑袋。
就听一边沉下来吉尔斯的粗哑嗓音:
“……他现在在哪儿?”
*
昂列举着火把,吉尔斯腋下揣着只卷毛羊,两人闯进神庙。
不顾守夜人的嚷嚷,吉尔斯一把揪住对方甩到一边,就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走廊上睡着一排排贫民,昂列在一边拿火把上前照亮寻找,吉尔斯在另一边伸脚把叠在一起的人踢开看。人们若是叫骂着醒来,保准被一脚踩在脖子上。人们看到他的衣着打扮,便也不敢怎么吭声了,尽量缩小自己减少存在感。
“少爷!”
昂列停下来,轻声叫着。
吉尔斯愣了一下,才缓步走过去。看到苏试蜷着身,躺在铺地的草垫上,吉尔斯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妈的差点流下尿来。
他爹死了,他瞅见他外公那张丑脸第一眼的时候他都没想哭。
吉尔斯静静地站着看了他的睡脸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挨着一个人。那个乌漆麻黑的流浪汉也不知道是冷了还是占便宜,手伸进苏试衣服里,搂着腰。
就像一个炮无声地炸了一样,吉尔斯下颚扭曲地看了那个男人几秒,上前拎起来就拖走,昂列赶紧跟过去。
那男人醒来后挣扎哀嚎,吉尔斯一把将人掼在墙上,昂列配合地捂住对方的嘴。
吉尔斯揣着一坨羊四肢不太协调地把人揍了一顿。
这才走回苏试的床榻前。
吉尔斯蹲在他身边(当然是踩在旁边人床铺上的),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叫醒他?可是他睡得那么安静……
吉尔斯伸出手捏着他的指尖,感觉他的手指有点凉。
他就想……
他还没想清楚,被他用胳膊圈着的羊就开始咩咩叫起来。
吉尔斯越捶它越叫。
“嗯……”
苏试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点眼睛,吉尔斯立刻改捶为揉搓,又赶紧把羊递出去。
苏试其实并没有清醒,半睡半醒之间,恍然看到已经死去的小黑鼻羊,倒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他伸手握住它白绒绒还有一圈黑毛护膝的蹄子,眼中隐有泪光。
他从来都是若无其事地微笑,不惊不恼的样子……
吉尔斯一瞬间觉得,他一定很喜欢那只死掉的羊,心中不禁升起愧疚来。
“我……”
苏试伸手抱住了羊——他仿佛天生的招小动物喜欢,那小羊一见了它就不咩咩叫了——视线越过球般的绒毛团,对上了吉尔斯。
吉尔斯卡壳了一下,顺嘴就道,“我错了。”
昂列差点没把手里的火把给惊掉。
苏试恍神了一下,总算清醒过来,这不是做梦。他偏首用脸蹭了蹭小羊的卷白毛儿。
“……”
吉尔斯突然发现,他是真的好看。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啥好看的,就觉得看着他,心里舒服。
吉尔斯胡乱地张头望脑地道:“这破地儿没法睡人……”
他突然将苏试连人带羊一把抱起来,说:“我们走吧。”
苏试超负荷战斗了好几个小时,累极了,现在抱着羊,直犯困,勉强撑开惺忪睡眼看着吉尔斯,看着看着就又闭上了。
在被公主抱还是男人的尊严之间,苏试选择了睡觉。
吉尔斯松了口气,又把羊拎起来塞给昂列,说:“这羊老拉屎。”
他抱着人走在前面,昂列就兜着羊,举着火把跟在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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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个为了避免你们认为孟子是老好人,我必须要补充一下,这一段话还有最后一部分:“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也?”
别人对我粗暴,我反省自身做待他仁爱都做到至诚,足以感化小人,但对方仍然待我十分蛮横无礼侮辱于我,那说明他已不算是人。天下没有不可以化育的人,这个人仁不能怀,礼不能屈,是他良心已经丧失,积习难改,是天地间一个妄诞之人,名虽然是人,实际上是蠢然一物,跟禽兽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就要把他抛在一边,何必跟禽兽计较?跟禽兽讲非曲直,不就太执了吗?
第二十七章 :援军
1428年10月27日。
鹿昂城里, 人们开始吃马肉。穷人从富人的泔水桶里找吃食。垃圾场里有许多翻食物的小孩子的尸体。
囤积、倒卖粮食屡见不鲜, 死神挥舞饥饿的镰刀,首先收割穷弱者的性命。
裴鲁瓦重伤在卧, 也令守城士兵斗志瓦解,消极怠工。
失去一个主持大局的人物,底下的各路指挥官忙于在战前互相争抢军事资源, 以及在战后互相谴责。
除此之外, 不同的意见开始冒头——
是否请求投降,甚至干脆挑个良辰吉夜逃跑……
好在裴鲁瓦在伤情稳定后,便顽强地躺在担架上继续连日地督促巡逻。为了加强对守军的监管, 苏试也将吉尔斯拉入了守城阵营, 与自己轮替, 得以保证一天24小时,全部情况都掌控在裴鲁瓦和苏试这坚决坚守鹿昂的一派手中。
鹿昂局面大体上稳定下来, 但仍然忧虑重重。
不过要说起来, 黑太子这边也并不太平——
虽然一发现便做了紧急处理,但痢疾还是在军中流传开来。
不断有人上吐下泻, 严重者大便失禁,已有近1/10士兵因为各种痢疾死亡, 即使是普通型病患,一天也要腹泻十数次,而在目前的条件下, (一旦感染)这种情况至少要持续一个星期。
至于痢疾爆发的原因并不难找, 甚至显而易见——
屎。
假设一个人一天排泄两斤屎尿混合物, 那么一万人的军队一天就能排出两万斤屎尿,二十天就是四十万斤屎尿。
这还不包括马匹牲口的排泄物和其他生物垃圾(腐烂食物等等)。
英军当然不可能特意跑到太远的地方解决生理问题,可以想见军队正被屎尿堆包围着,周围的粪坑都是满的。
此时已是秋季,天气日渐转凉,没有成群结队的苍蝇,疾病的威胁并不会像在酷暑时那么严峻,短时间内本来也不该有太大问题,但是从一周前便开始接连不断地下起雨来,雨水积聚粪坑溢出……
那画面太美,卡洛斯想一想脸都要青了。
原身黑太子16岁随父作战,具有丰富的行军作战经验;歧鸦也不差,往大的说,在高科技世界,玩一场几万人参与的全息战争游戏,他一向是称霸全服的最强指挥;往小了说,他当了几十年的黑船领队。
但不管是黑太子原身,还是歧鸦,都不擅长处理“屎”的问题。
*
前次,根据西莉的来信,苏试知道王城已经被热尔伯爵掌控,勃兰特公爵从翡钻败退,逃回他的领地。
翡钻王城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西莉相信弗里西一派很快就会派军救援鹿昂。
柳泽也在这段时间搜集了不少资料。
苏试读过后发现,弗里西在反英立场上更坚定,而勃兰特对英国的态度则暧昧得多。
这是因为弗里西派的贵族多来法国西部地区,这些地区与英国隔海相望,一旦英国大举入侵法兰西,他们就要面临着丢失领土的危险——因为英王会把领土分封给英国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