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风不可置信看着他,吼道:“为什么?!明明‘杀人再嫁祸给凤阳门少主,引来各门各派,实施一统天下’的这条计策,就是你献给我的。”
孟炀望着他,眼神和语气里都充满了温情,缓缓道:“因为,我想让爹体会一下‘在以为自己到了最辉煌的人生巅峰时,却被狠狠地摔进地底’的感觉。”
片刻沉默,孟元风声音沙哑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孟炀不笑了,眸中也渡上一层寒冷,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杀了绣姨。她不过是撞破你制作药人的事情,你、居、然狠心将她也制成药人!”
孟元风明显想不通,疑惑着怒道:“她不过是我续弦的一位妻子,杀了又能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杀了又能怎么样’?哈哈哈哈”,孟炀突然疯狂般地大笑起来,“爹,你可真是绝情啊!”
孟元风这会儿冷静了一些,居然开始安抚起孟炀来,他道:“我知道,你视绣娘就如同亲生母亲,对她有感情。但是她撞破药人之事,决不能姑息,不然整个白坞观都会陷入危险之中!不过一个卑贱的女子…”
听到这句,孟炀又抬脚狠狠踹了他一下,咬着牙厉声道:“她不是什么卑贱的女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美好的女子!!”
“……”
孟元风是真心不明白,自己那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就因为这么一个继母,和自己翻了脸。他甚至一瞬间有些后悔杀了绣娘。
孟炀继续道:“绣姨教我读书做人,鼓励我,安慰我。虽然爹你也待我很好,可是她给我一种生命前行的动力,她让我对每一天都有了期待。我想要睁眼就能见到她,我想要听她说话,我想要看她笑,我想要她一直陪在我身边。”
孟元风一怔,双眼中布满血丝,浑身颤抖着,“你…你…你居然……”
孟炀柔声笑起来,“对,我喜欢她,爱慕她,渴望她。绣姨那么美好,那么纯粹,我又如何能不爱她呢?”半晌沉默,他像是陷入了深思中,突然话锋一变,冷声呵斥道:“可是,我为了你,为了我最尊重的爹,我压抑着对她的爱恋!!我强迫自己只将她视为一位母亲,强迫自己不去爱她!!可是你呢!!!你怎么能那样对她!”
孟元风呸了一口,将胸中淤血呕出,声嘶力竭吼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不孝子!!罔顾伦常!大逆不道!!居然喜欢自己的继母!!”
孟炀听后根本不生气,耐着性子对他父亲说:“没错,我就是禽兽不如,我就是罔顾伦常,我就是大逆不道,可是那又怎样!”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依然爱她啊。”
孟炀蹲下身来,直直盯着孟元风的眼睛,“爹,你不知道吧,当你把绣姨制成药人后,我找到了她。我想治好她,不断给她买昂贵的药材,不断给她输送真气,可是…都没有用…都没有用…她再不能温柔看着我,叫我‘阿炀’了。或许是我的坚持不懈感动了老天,突然有一天,绣姨略微恢复了意识,那天,我真的高兴极了。可是…可是,你知道,她恢复意识后,要求我做什么吗……”
殿上众人听到这里,心里似乎都有一层凉意飘过,隐约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孟炀的双眸红了,他哽咽着说下去,“绣姨,求我…杀了她。她苦苦哀求,说这是她最后一个心愿,见到那样的她,我又怎么舍得不答应呢……”
宛瑶这会儿轻轻插嘴道:“草包…你……”言语似乎都太过苍白了,又怎能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感情?
孟炀突然起身拔剑,白光狠狠一闪,竟然将孟元风一臂斩断,顿时血流如河。他随意将那断臂一扔,问道:“爹,疼吗?疼吗!!”
孟元风额头冒着冷汗,脸色煞白地粗喘着,另一手紧紧压住自己断臂的伤口处。
孟炀道:“你就算再疼,也不会有我疼。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亲眼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慢慢没了气息,心疼得我都快喘不上气来!!然而,这还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她在我怀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嘴里却呢喃着‘元风…元风…’,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疼吗……”
“……”
孟元风突然服了软,哑着声音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对不起绣娘,我对不起她!”然而他嘴上这样说着,却在慢慢调动内息,身下浮现出一个传送阵。
孟炀自是注意到了,笑着道:“爹,别白费力气了,林中的大阵已经被顾道长毁了。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你的大阵所在,可惜却破不了,只能劳烦玄清台的道长动手了。”
这一句,无疑宣判了孟元风的死刑。他终于慌了,脸色越来越恐怖,连声道:“阿炀,阿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我是全心全意对你的,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我是真心对你…阿炀…别这样,别这样,我…爹,爹,从明天开始,每日都在绣娘的墓前忏悔!你不能杀了我,我是你父亲啊!!!”
孟炀冷眼看着他,道:“你永远是我最尊敬的父亲。”话音刚落,他持着剑,在孟元风左胸腔上划了深深一道,手指弯曲快速插入,生生将孟元风的心挖了出来,再用力一握,那颗心瞬间四分五裂。
只听孟炀冷冷地道:“绣姨死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疼。”
大殿中良久的沉默,今日发生的事情,众人都觉得过于震惊。
这时,从殿外飞身进来一名黑衣人,跪在孟炀面前,恭敬道:“恭喜主人大仇得报!我等不负使命,终在孟元风房间的暗室中发现了制作药人的药方!”
苏子叶听出这个声音是夜探白坞观那晚,在孟元风房间里翻找东西的其中一人。他心道:“想必后来进入房间的白坞观弟子,就是孟炀了。”
孟炀示意那黑衣人起身,道:“辛苦你们了。”
黑衣人应声站起,从怀中掏出药方,递给孟炀。
孟炀接过,看都没看一眼,手中凝出真气,直接将它震碎了。他又提剑直冲大殿上的匾额劈去,“哐”得一声,那写着“白坞观”的匾额应声断为两半。他缓缓道:“你去把观里的钱财分给兄弟们,其余的,都送给淮锦百姓们吧。”
黑衣人疑惑道:“主人?”
孟炀朗声道:“白坞观从今日起,没了!”
那黑衣人立马跪地,“主人不可啊!孟元风那狗贼死了,您就是白坞观的主人了。白坞观财力雄厚,也是修道一流门派,您为何不要啊?!”
孟炀狂笑两声,“什么狗屁白坞观,什么狗屁一流门派。我所爱之人已不在这世上,我还修什么道,当什么门主?!都是屁话!”
言罢,他向着大殿外走去,在路过苏子叶之时,停了下来。
孟炀道:“苏门主,此事把你牵扯进来,还望见谅。我原以为你八年来销声匿迹,早已是不在人世了,才故意把杀人之事嫁祸给你,不曾想…”
苏子叶淡声道:“无妨,只有一事想请教。孟兄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
孟炀笑了,“是你自己告诉我的。那日城门外,你与你家大师兄的那场闹剧,好多人可都听到了。没想到苏门主小时候竟会去掏鸡窝,偷果子,还有…”
苏子叶连忙摆手止住他,脸颊发红道:“孟兄见笑……”
孟炀不再说了,继续向外走着,突然又回过身,对着苏子叶作揖,“苏门主,我知道苏老门主是位好父亲,请你节哀。”
苏子叶听后便想到山洞里两人互谈自己父亲的情境,心道:“孟兄那日对孟元风的尊敬与向往,又怎么会是全然伪装出来的…恐怕,他心里也一直爱戴着那个曾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吧。”
苏子叶便道:“你也是。”
孟炀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走出殿外。
宛瑶一直看着他,突然也跟着追出了殿外,道:“草包…不是,孟炀…你要去哪里?”
孟炀不答,继续前行。
宛瑶又追了两步,喊道:“不如,不如,你和我一起回玄清台吧!”
孟炀脚步未停,依旧没有回头,只听他道:“宛道长,后会无期。”
宛瑶站在原地,红了双眸,直直盯着那道身影,不一会儿,就已消失在长街上,消散在人群中,再也见不到了。她含在眼里的泪,终于划了下来。
第19章 大殿对簿身份露
白坞观弟子遇害一事就这样告以段落了。许多武林门派都当即决定连夜离开淮锦,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孟元风和孟炀的不是,更有甚者,直接连淮锦城都骂了,说淮锦是个藏污纳垢的坏地方。
真所谓是墙倒众人推,苏子叶虽然在淮锦的几日里没与别的修道门派接触,但偶尔也会在街上遇见几回。那时候,一个个皆是夸着孟门主豪爽,白坞观大方,淮锦城景色宜人。现在一朝出事万人骂,只怕不出几日,江湖上便会流传出各种各样骂孟氏父子的传言。
苏子叶太清楚这种感受了,但他什么都不想再管了。事情已经全部结束,失去父亲的那种心痛感便立即袭来,一刀刀快要将他剖开,心中有个洞,怎样都补不上。顾仙棕就站在他身侧,直直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