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 (一天八杯水)

　　 越知水扫了一眼，没找到一辆降了窗的车。

　　 周围静得像是连空气也凝滞了一般，一辆辆车整齐地停在停车位上，像是个宽阔而阴冷的坟场，一片死寂。

　　 她随手拉了身旁那车的门把，毫无意外，车门纹丝不动。

　　 车窗上那层灰薄厚分明，依稀还能看见一个被覆盖过的掌印，明显是被人抹过的，只是后来又落下的灰将那掌印遮了过去。

　　 越知水缓缓蜷起了五指，快速从车窗上一拭而过，这才能看清车里的种种。
　　 车里没有人。

　　 打不开车门，没有车钥匙，按照现在车辆的安全性来说，根本不会让外人开走。

　　 啪嗒一声。

　　 那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那玩意在地上咕噜滚动着，又嘭一声撞上了石柱。

　　 越知水微微皱起眉，那应该是个易拉罐。

　　 这地方有易拉罐不出奇，毕竟是藏过人的地方，可这易拉罐是被什么东西撞翻的？

　　 沉重的哈气声忽然响起，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越知水缓缓低下身，正想朝另一个方向躲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轮廓。

　　 那人的身形看着纤细羸弱——

　　 是檀羡。

　　 与那低低的哈气声相比，檀羡的脚步声太过分明。

　　 檀羡脚步一顿，隐隐听见什么东西在呼吸，沉重却舒缓，像是鼓风机在运作着。

　　 可除了那呼吸声以外，她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停车场安静得过分了点，并且还连丁点亮光也没有。

　　 檀羡的心脏猛地一紧，像被一股来路不明的紧张硬生生地攥着。她下意识朝四周望去，试图找出越知水的身影，心说这人该不会是出事了。

　　 静得越是出奇，她就越是恐惧频生。

　　 然而暗处的异化人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四肢着地地从车底猛地爬出，从它喉咙深处传出来的哈气声骤然急促起来。

　　 “哈——”

　　 黑暗中，檀羡看得清清楚楚，那异化人的下巴湿润了大片，下巴因异化而长出的长毛结在了一块，还沾满了从口腔里分泌出的唾液。

　　 大滴的唾液哒一声落在地上。

　　 檀羡欲言又止，本是想喊越知水名字的，可又担心会引来别的异化人。

　　 那流涎不止的异化人已经夺步而出，整个人因为四肢着地的跑动而震颤着，就连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像是风在呜咽。

　　 两百米开外，急促有致的脚步声在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一百米，五十米……

　　 越来越近。

　　 那异化人穿着一身保安的制服，看样子是上班途中忽然异化了。
　　 它身上的衣服虽然遮得严实，但裸露在外脸部、脖颈和手背上长满了长而杂乱的兽毛。

　　 也许是发了腮的缘故，它的两颊微微鼓起，那鼓起的弧度虽小，但在仍是人类轮廓的脸上却尤其明显，像是皮肉里充了气。

　　 檀羡急忙往周边斜了一眼，转身便朝整齐排列的车辆跑去。

　　 异化人穷追不舍，不断分泌的唾液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猛地扑向了檀羡的后脚跟。

　　 檀羡被扑了个正着，只觉得脚踝被尖锐的兽牙钉着，那粘稠的唾液已经沾到了她的脚跟上。她倒吸了一口气，忍着不适微微侧身，抬起另一条腿朝异化人的脑袋猛地踹去。

　　 咯吱一声。

　　 是异化人的头骨发出的声响。

　　 随后钉在她脚跟上的力度略微一松，她猛地收回了脚，爬起来又往前跑。

　　 后脚跟被咬伤后刺痛不已，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可她没办法停下来，因为那异化人又追上来了！

　　 这个地下停车场也太空旷了些，在这种没有阻拦物的平地上，她再怎么跑也跑不过一条“狗”。

　　 檀羡握紧了手里的刀，猛地转身，可在转身的那一瞬，异化人已经逼至她身后。

　　 她猝然将刀插回了腿上绑着的皮套里，一个过肩摔将逼近的异化人甩翻在地，忍着脚踝的疼痛，一脚狠狠跺下——

　　 踩断了这异化人的两根肋骨。

　　 异化人哀嚎不止，叫嚷声在空旷里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在它那惨痛的怒吼声中，不远处像是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那从喉咙里传出来的咕噜声像是摩托引擎一样。

　　 檀羡觅声看去，只见那些整齐摆列的车辆后，一个个脑袋缓缓探了起来，那一双双莹绿的眼睛像是夜幕中横行霸道的猛兽。

　　 她纵身越上了临近的车顶，更是忧心越知水已经被这些玩意给弄没了。

　　 而远处，越知水正在急急朝她的方向靠近，只是鞋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被兽嚎掩盖了。

　　 数只异化人齐齐奔来，飞快地绕过了零星摆放的车辆。

　　 “越知水！”檀羡扬声便喊。

　　 她话音刚落，一个东西带着强光咚一声落在了地上，沿着不大平整的地面滚了过来。

　　 是个正在爆闪着战术手电！
　　 那亮光顿时将异化人的目光吸引住了，异化人一个个腾身扑近，嘴里发出的声音如雷轰鸣，四脚着地地往那一束闪耀不停的光扑去。

　　 檀羡急忙下了车，在异化人赶来之前，将那战术手电捡了起来，猛一用力，又将其朝另一个方向滚了过去。

　　 几只异化人追着光束跑开了，晶莹的口水淌了一路。

　　 像是逗猫一样，但这可比逗猫刺激多了。

　　 檀羡屏住了呼吸，直直朝战术手电掷来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躲在车后的越知水。

　　 越知水缓缓将食指抵在了唇上，异变后的眼眸在黑暗中莹着蔚蓝的光，深邃如浩瀚汪洋。

　　 檀羡缓缓呼吸着，连气音也不敢太重。

　　 越知水压低了声音说：“让我看看你的脚，被咬伤了吗。”

　　 檀羡缩了一下腿，避开了对方的手，转而问道：“没找到车吗。”

　　 越知水只好收回了手，“开不了。”

　　 檀羡狐疑地睨了她一眼，在往四周看了一圈之后，忽然跑了出去。

　　 越知水愣住了，在看见那异化人仍在伸手拨地上的光束后，才稍稍定下了心。

　　 檀羡手腕一转，将手里的刀柄朝一辆老式汽车的窗敲去。

　　 她手上的骨节因实力而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被衬得极为脆弱。

　　 车窗骤然裂开了一条森白的裂纹。

　　 她缓缓扬起手，刀柄骤然又落，车窗上登时绽开了数道蜿蜒曲折的纹路，细碎而密集，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车窗哗啦一声碎了，檀羡钻进了车里，身一低便把自己藏了起来。

　　 越知水站在车外愣住了，不知道檀羡猫着腰在干什么，她连忙朝远处异化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车灯忽然亮起，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声音，听这发动机的声音，这车确实有些年头了。

　　 “上车。”檀羡直起腰坐了起来，下颌微微一抬。

　　 越知水拉开车门，她眼睁睁看着檀羡抽出两根线捣鼓了一下，车竟就能启动了。

　　 她坐在车上久久没能回神，等到车快要开出停车场的时候，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你也会？”

　　 檀羡朝后视镜望了一眼，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从J市过来的。”

　　 越知水有点茫然，她记得清楚，檀羡的专业可不是这个，而且檀羡就是个搞学术的，对动手能力要求不高的那种。
　　 车里两人都在沉默着，越知水仍在沉思，山源破产之后，确实不少东西都被拍卖了，但檀羡已经沦落到那种地步了吗。

　　 心尖像被刀轻飘飘地划了一下，越知水想了想竟有点心疼。

　　 檀羡打着方向盘，后知后觉自己那话说得不太准确，连忙澄清道，“异化爆发后网络还没有立即故障，我网上查的，以前没干过这种事。”

　　 “嗯，那我信你。”越知水冷着脸点头。

　　 她心说，毕竟是笼养的金丝雀，骄矜惯了，想来也不好意思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3=


第 24 章

　 越知水还没有把安全带系好的时候, 车前灰白的墙壁骤然亮了一大片，比刚刚更晃眼了。

　　 檀羡把车灯调成了远光，微微点了一下刹车试了试性能。

　　 车灯倏然亮起后, 明晃晃的灯光下扬起的尘埃正飘摇着。

　　 尾灯的光同时也打了出去, 手电筒的爆闪顿时没那么抢眼了，正在远处扑着光的异化人动作一顿，扭头便朝那辆老式汽车看了过去。

　　 檀羡调了档位，猛地倒起了车，车头一旋，立马沿着回旋的窄道往出口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