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 (一天八杯水)

　　 她的声音太冷，说起话来总有点不容拒绝的意思，像是在公司的会议里发言一样，莫名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长得好看的人多少会让人消除戒备心，可这法子用在越知水身上却不行。

　　 她略高的颧骨显得面部轮廓很深，眉是上挑的，微微抿着唇，确实像极了黑色的曼陀罗，贵气而又让人不敢高攀。

　　 檀羡沉默了一会，“我来引开它们，你进去找车。”

　　 里面什么状况她不清楚，还不如在外边。如今她的身体状况自己还是明白的，在里面要是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越知水就找不着她了，还得多花时间犯险。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划算。

　　 檀羡微微皱起眉，冷冷地睨了过去

　　 “行。”越知水索性应了下来，还作势要把手里的枪扔给她。

　　 “我不用枪，你把刀给我。”檀羡抬起手，张嘴咬上了手掌上缠着的碎布，将那个打死的结又扯紧了点儿。

　　 越知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想怎么引开。”

　　 檀羡伸手去推她的肩，迫使她侧过身，另一只手还抬了起来，一句话不说便要去捂越知水的眼。

　　 越知水愣了一瞬，摸不清檀羡捂她的眼睛做什么，难不成要遮住她的视线好干点什么？

　　 四处危机四伏，越知水的注意力几乎都留给了远处的异化人，紧绷的心弦被檀羡那温热的手拨动了一下，登时连警惕心都收了大半。

　　 “转过去，别看。”檀羡鲜少示弱，可这声音听着有那么点恳求的意思。

　　 也就丁点，像是越知水莫名产生的错觉。

　　 越知水转过身，缓缓吸了一口气，“不看，你想做什么。”

　　 檀羡没回答，撘在越知水肩上和手却缓缓收了回去。

　　 下一秒，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已经长高了的花圃中似有什么东西一窜而过，唰一声，像是疾风过境。

　　 远处的两只异化人尖嚎跑起，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裹挟在滚烫的热风中，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异化人在咆哮，还是风鸣。

　　 意识到那两只异化人被引开之后，越知水才猛地回头朝身后看去，只见极远的地方，一只通体雪白的兽在乱石间飞速闪过。

　　 体型不算太大，一身皮毛看着还挺柔软干净，尾巴洁白蓬松。

　　 越知水仍旧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但那心荡神驰的感觉久久未散。

　　 作者有话要说：=3=

第 23 章

　　 越知水微微眯起眼, 收回了落在远处的目光，转而朝地下停车场走，在越过那满地的泡沫路锥后, 直往斜坡下跑。

　　 底下漆黑一片, 她在拐弯处停顿了一下，透过广角镜观察起里边的状况。

　　 一个人影也没有，底下甚至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越知水却不敢放松警惕，但她必须快点找到可以开的车，好出去把檀羡接上。

　　 她放轻了脚步往里面走，可满脑子都是那个雪白的影子。

　　 速度可太快了，在她的视野里一窜而过, 好像一团雪从被压低的枝丫上簌簌坠落，又像是银电疾驰着撕破长空。

　　 看不清模样，但应该挺凶的。

　　 按理来说, 即便是她本身也会异变成其他的玩意, 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非人的物种产生这种心荡神摇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样东西涌现出这种非要不可的念想，即便是在十几年前, 她也已经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欲求。

　　 越知水的心冷不防咯噔了一下, 一个不太寻常的猜测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

　　 二十多年没有动过心, 难不成她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越知水面色骤然一凛，懊悔和错愕在心底翻江倒海，急着想为自己找一个借口，她实在不能容忍自己有这样奇怪的癖好。

　　 手环忽然亮了起来, 那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越知水额角一跳, 从裤兜里把无线耳机拿了出来，塞进耳朵里后马上便接收了通话请求。

　　 这手环只设置了四个频道，每辆车一个频道, 还有一个总频，而这个通话请求，是通过二车的频道发送过来的。

　　 也许是周绪，越知水想。

　　 在接通的那一瞬，周绪急促的喘息传了过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而手环又离嘴边近得很，一时间像是连他声带的震颤也传了过来。

　　 “越姐。”

　　 越知水一听他这声音就知道出事了，周绪这人性格跳脱，但也算是守规矩，最多嘴上说说骚话，可做起事来还是认真的。

　　 然而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连语调都沉闷得厉害。

　　 “出什么事了？”越知水冷声问道。

　　 那边又窸窸窣窣了一阵，像是连接中断了一样，中间竟出现了十几秒的空白。
　　 越知水扬声便喊：“周绪？”

　　 “越姐。”周绪低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你们现在人在哪，周围什么状况。”越知水边问边往停车场里面走。

　　 信号像是受到了影响，周绪的声音断续而失真，“在……的厂房区，所有人都在，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临时安置点，我们……被困住了。”

　　 越知水捕捉到了周绪回答里的关键信息，蹙眉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们目前观察到的觉醒……几十个，还有近百个……普通人。”声音忽然中断，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越知水直觉这通话是周绪瞒着人悄悄发送过来的，他明摆着是在躲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支建立临时安置点的队伍，竟然有这么多人，不光如此，他们竟然连没有异化也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也收留了。

　　 “怎么会被困住。”越知水贴着墙缓缓往里走，胳膊和肩从粗糙的墙面上缓缓擦过。

　　 周绪那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又一声声地传了过来，接着咚一声巨响，像是钢板被猛撞了一下。

　　 隐隐约约，像是谁喊了一声“退”。

　　 随后衣物摩擦不止，那沙沙声像是疾风正拍打着声音输入设备。

　　 越知水没有中断通话，等着周绪的回答。

　　 过了近三分钟，周绪又喊了一声“越姐”。

　　 “你说，我听着。”越知水淡声说。

　　 “我们接到元医生他们的时候，本来想通过强制定位找到你和檀学姐的位置，但是忽然出现了一只高异化度的异化人。”周绪气喘得气，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试图使气息平复。

　　 越知水微微眯起眼，一时没注意这周绪也跟着白小贝喊“学姐”了。

　　 她冷声质疑着，“占领了这个区的人怎么会让高异化度的异化人在外游荡。”

　　 “我们也想不通……”周绪迟疑地回答，“本来我们已经打算放弃那只异化人了，但信号受到了干扰，做不到强制定位，小贝怀疑那只异化人有问题，便提议追上去。”

　　 他顿了一下，“没想到，那只异化人把我们引到了厂区。”

　　 越知水细眉微皱，“异化人不可能还存在思考能力。”

　　 “但它确实在把我们引过来！”周绪声调微扬，话音一顿，又压抑起了震撼，咬牙切齿地说：“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异化人进行控制的。”
　　 越知水朝黑暗中打量了一圈，警惕地朝角落里望了过去，“难怪他们没有立即击杀那只异化人，怕就是想把你们引过去，好一并把兽晶夺了。”

　　 “可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周绪惊愕道，“难道我们刚进B21区时就遇到异化人也并非偶然？”

　　 越知水沉默了下来，她也觉察到，那些突然出现的异化人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使。

　　 她朝黑暗深处看了一眼，低声问：“你们能走吗。”

　　 “还在想办法。”周绪急急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他那低沉的话音戛然而止，就连信号受到扰乱的沙沙声也随即沉寂在空气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越知水垂头朝手环看去，确认通话确实中断了。

　　 地下一层，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显得格外寒凉。

　　 一时间像是太阳西下了一样，气温急速下降着，后颈竟涌上了一丝寒意，连带着寒毛也一根根立了起来。

　　 她不信这底下一个人也没有。

　　 在异化刚刚爆发那一阵，有专家称严寒地区的异化进度会更缓慢一些，高热地区的异化发生率更高，怀疑是气温导致人类异化。

　　 在谣言传出之后，不少人躲在屋里连空调也不敢关上。甚至还有人直接搬到了负二层和负三层，就是为了躲避阳光的祸害。

　　 那样大规模的群聚，如果异化爆发，那异化人必定会成群出现，就算是这B21区也不可能幸免，如今这地下停车场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挺奇怪的。

　　 底下的车停得不多，大多已经在市民逃命的时候被开走了，余下的车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灰，车玻璃全然被灰尘掩盖着，连车内的状况也窥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