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偏过头看见边上人正痴痴的望着他,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一说正事就走神的毛病还没好么?”
林怀易朝他吐了吐舌头,起身去舀水。
所以他没看到背后的林絮渐渐止住了笑意,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下,机械的搅着眼前火堆,目光之中带了些凝重。
现在明了的是墨厉与西域有所勾结,上次月氏投其所好的献上雄狮定是有这人的指点。
但墨恭却始终不声不响,虽说上次推选林怀易去山焉被阮长史等人搅和了,但这次的自愿请缨做的确实无可厚非,定是有高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那个人是谁,想做什么?
可所有都来不及让他多加思索。
———————————————————————————————
桢伶年间二十二年春。
北边战争爆发。
乌孙,龟兹另加精绝与疏勒共集结六十万大军,骑兵来势凶猛,由北向南快速扫荡而来,温宿最先战败。
姑师作大魏盟国,与边境将士全力抵抗。
“为何精绝与疏勒也会插手?!”墨弘有些恼怒。
此四国原先不算交好盟国,个中乌孙与疏勒算是大国,但两者有过摩擦,本最不应该联手的人却在此时联手了。
“皇上,前方展现吃紧,朝廷需急派人手!”公孙珈呈上手中战报给墨弘。
“父皇,儿臣已经准备好各项事宜,只需父皇一声令下,儿臣就能立刻带着大军往前线出发!”
墨弘看着朗声请命的墨厉,道“好!肃王墨厉接兵符!”
墨厉下闻声下跪,双手往上,捧住墨弘亲自递上来的虎型兵符不免热血澎湃。
终于让我拿到了……
从此他就有权力调动全境士兵,公孙家算什么,将军府又算什么,这一切是我的,他们都得听我的,我是三位皇子中最大的,不是嫡出又如何,三个人都不是皇后亲生的,这皇位将来定是我的。
他越是恭敬,心中越是狂乱。但也留了丝耐心给殿外之人。
很快,殿门口就传来了公公的传话声。
“月氏使者求见。”
“月氏?”墨弘疑惑一声,突然想起他们自从献上了雄狮之后就留在京中,教宫里的驯兽师如何调养这猛兽。如今确实还未离开。
“宣。”
公孙珈心中咯噔一声“王爷说的果真没错,月氏会来插上一脚。”
只见月氏使者毕恭毕敬的在墨弘面前叩拜,得了墨弘恩准起身后,呈上手中所带卷轴道:“这是我们国王听闻四国联军之事后给皇上写的信,请皇上过目。”
卷轴经三重检查后拿到墨弘面前。
内容上写月氏本无意插手两国恩怨,但国王听闻四国之中有疏勒之后愿意助大魏一臂之力。
信中倒也向自己的打算说的明明白白,因疏勒与月氏世代血仇,甚至互杀过使者。
但若是两国各以己之力相碰,月氏并未有获胜的信心。
如今愿借大魏东风,共同抗敌。
若是此番战胜,月氏愿世世代代不与大魏为敌,绝无异心。
言辞恳切。
墨弘看完之后,没有排斥神色。只对使者道:“贵国若是想利用此事为自己开便利,也需拿出些诚意来。”
“皇上请说。”月氏使者也不推辞。
墨弘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淡淡道“还请贵国先斩了当初杀我大魏林将军之人。”
而那人名万虹忴,如今早已官至左将,若让月氏就这么杀了他,谈何容易?墨厉心中暗暗捏了把汗。
不料却听见使者哈哈大笑道:“我们国王早就想到这点,早已经为皇上准备好了,还需皇上开恩再允许个人上来。”
“无妨,宣。”墨弘道。
只见上来个月氏使者提着木匣子,说着不算熟练的官话“请各位做好准备。”
说罢他就打开了木匣子,只见其中赫然装着一个人的头颅。
也许小辈们认不出来他,但墨弘与公孙珈却知道,这正是当初暗道埋伏林易清的那月氏左将万虹忴。
那后来的月氏使者继续说道:“我们国王为表敬意,已经先行准备兵马前往战场助贵朝一臂之力。”
“好。”墨弘看着木匣子,沉声道。
谁都拿不准他的这声好指的是万虹忴已死还是月氏先行出兵助战。
只有墨厉终于面露喜色。
殊不知他转瞬即逝的神色已经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墨恭心中冷冷一笑:“你没多少时间乐了。”
十日后,二皇子墨厉亲自挂帅出征浩浩荡荡的出发。
全城空巷,老百姓都争相观望。
唯独将军府却大门紧闭,院落之中有三人。一青袍男子正在舞剑,一白衫佳人在旁观看,另外一位身着亲王蟒袍,正是四皇子墨云济。
“啊易,你为何不让公孙将军随行?”墨云济问道。
原先皇上定公孙珈为副将,在旁为墨厉出谋。
公孙珈本想应允,却被林怀易拦了下来,一副药喝的公孙老将军这会儿还在发烧,也不知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用药之术。
皇上只得换了钱国公之子随军出征。虽说钱国公之子征战经验丰富,早早的就被封为四镇将军中的镇西将军,但也定是比不上公孙珈的老道深虑。
林怀易心旷神怡的看着掠影起落的林絮,笑道:“这不正好合了墨厉的心意么。钱国公如此看好他,甚至还将自己女儿嫁于墨厉做妃,可不得成全他们么?
且你看,公孙老将军病倒,本大可让公孙英替父出征,这小妮子巾帼不让须眉,沙场之上凶得很,哪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弱,皇上这不也没有这样做么。”
墨云济听此言,心中却偷偷松了口气“还好公孙英没随行……”又忽然被自己这番自私的想法羞得自惭形愧。
“那你觉得,此番可有胜算?”墨云济再问道。
只见林怀易一笑:“你还真把我当做是林将军之子,一脉相承的对军中事务了如指掌么?好啊,那我告诉你……”
他拖长了声音,确认心无旁骛练剑的林絮也注意到了之后,正色道:“我可是被捡来的,这儿子名分不能算数。”林絮的剑招忽然歪了一瞬,“飞天踏雪”舞成了个狗吃屎。
墨云济本还以为他会说出正经言辞,没想到他竟扯到这上面来,气笑说道:“只要你一日喊过林将军父亲,又怎能说不算数?三纲五常都学到肚子里去了么?”
林怀易刚想再反驳,却听见林絮朗声道:“徽王言之有理,王爷,得多习读贤言圣道啊。”
林怀易气鼓鼓的瞪了林絮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墨云济倒只沉于自己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二人奇奇怪怪的互动。
☆、第 80 章
“我只觉得月氏不带善意,但他们又杀了那万虹忴,像是下了血本求和……”
当时下朝之后,墨云济就已经来将军府将殿上之事告知于林怀易,不过他听了之后倒也没有多讲什么,只是说义父仇人不是自己亲手杀死只觉得可惜。
而墨云济今日重提这事,可见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此时蹊跷,但他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此时林絮也停剑走至二人身边,林怀易顺手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帕子让他拭去额角薄汗,只听他说道:“也许万虹忴的死有个先来后到呢?”
“先来后到……?”
墨云济刚开始没有听明白,但转瞬一向,他顿时心里一凛“林公子是说他是已经死了,再被人割下头颅当做与大魏求和的工具?”
林絮笑笑:“有谁能保证自己长命百岁永不患病呢?况且宴席那天月氏使者自己亲口说国内分成两派,若他此言确凿,这万虹忴不就有可能是死于两派之争么?”
墨云济默然。
“徽王殿下是否在想,这连我一个姑师王子都能想到,为何皇上想不到?”
墨云济惭愧的点点头:“虽说为子不应疑父,我想不到是因为我天性愚钝,但父皇他……”
林絮看着院中已经抽出嫩芽的桃树,淡淡说道:“皇上岂会不知。只是对他来说,这是个好买卖而已。”
墨云济依旧有些疑惑,只觉得林絮此话另有深意。
为等他再开口问,林絮就继续说道:“两位皇子即使当场不知,回去之后或是经人指点,或是私下思索,也定都会知道其中猫腻,但不也是无人提出异议么。”
无端的,墨云济听出了林絮未直接说出口的话;“各怀鬼胎。”
他不禁感到全身发冷。
同时也因着林絮此番话对他大为改观:“这林公子竟也能将各人心思了解的如此清楚。大概确实只有我自己还懵懵懂懂吧。”他不免觉得心灰意冷。
林絮看他面色由疑惑转向挫败,开口道:“徽王殿下无需自惭,这世间永远正道至上,由不得邪心恶念肆意横行。为君之道可从未叫人用歪心思得天下。”
墨云济听他此言猛地一惊:“林公子说笑了,我从未对此有过奢望,只求能恪尽职守的为皇上处理琐事。”
边上林怀易缓缓开说道:“为皇上处理琐事?如今龙椅之上的是你父皇,但如若哪日换人了呢?你又能保证他容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