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戏里所有人都清瘦了,各个茶饭不思,数月不知肉味,就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吃了光了廷尉府偏房里养着的鸡,还敢说自己过劳肥。厚颜无耻的权当别人是眼瞎。
“那两个随行官兵领了罚之后至今未曾露面,听同僚说他们那天觉着有些累就先回去了,接风宴都来不及办。
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两个大活人怎么就没影了呢。”殷沽苦恼道。
虽说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两位肯定凶多吉少,八成已经哪个山旮瘩里躺着了,可就算集众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尸首,询问吴振宇他又自称不知。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这到底得有多少深仇大恨,可吴纳孜又不是他们杀的,若真是因为他俩回来的抹黑,这也是有些迁怒太过了吧。
但毕竟吴家小公子是哪副德行外人也都清楚,所以那人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大致内容都是基于事实再加火添柴而成。
殷沽心细,若是不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只要有半处疑点他都要反复思量。几乎把自己累成副枯骨。
“王爷,你说这吴将军我们该……诶?王爷?”秦平发现裕成王不知何时起就看着手里的册子在发呆。
“嗯?”林怀易听到呼唤声回过神来“你说吴振宇吗?他就先关着吧,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耗。”
“还得派人多盯着他呐两个儿子的动静,吴家夫人被闷在鼓里是还说得过去,但他们不可能全部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做些什么。发现有在做偷鸡摸狗之事就一起绑过来。”
“哎,当下也只能如此了。”秦平答道。
三人交接了事项之后林怀易就走了。
秦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纳闷,最近这裕成王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难得病道跟那姑师林公子有关系?这不就送点药过去尽尽地主之谊就好了么。
☆、第 37 章
其实林絮这病比秦平所了解的要严重许多。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
而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阳交汇,判官出门行判,鬼卒出来办事,子夜时分百鬼夜行,万千幽魂也穿过界限来到世间,与人共存于同片苍穹之下。
他们能看到尘世上有血有肉的凡人,但肉眼俗胎的凡人却看不到他们。
虽说互相接触不到对方,但一年中只有这一天,即使穿着短衫人都还会无端的觉着有些冷,心里发毛。
林絮就是在这一天毫无预兆的病倒的。
当时刘叔正在桌上唠叨着给他相合适的姑娘之事,刚问他准备娶本国的姑娘还是在中原有看上的,林絮只是默然听着并未回答,刚起身就忽得一头栽了下去。
吓得刘叔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提过关于娶亲的任何一个字。
而林絮在短暂的眩晕之中醒来后,身体就再也没好过,就像又回到刚来京城那会儿大病小病不断,甚至还超过了那时的情况。
所有人都纳闷怎么一个好好的人说病就病。甚至连林絮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虽说他不算非常壮实,但也不至于虚成着病根子的模样。
况且他平日颇为注意自己情况,饮食不挑不捡,习惯晨起练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作息较平常人还好些,更是不应该如此。
无论是哪里找来的罕有药方还是珍贵药材,一副接一副的喝,也不见有所好转。
大小风寒起起落落,刚好了几天又会卷土重来,防不胜防。
“刘叔,今日啊絮感觉有好些了么?”林絮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问道。
一双微凉的手覆于林絮发热的额头上,探寻温度,如盛夏冰镇梅子汤那般冲缓了他体内的焦灼气息。脸上因病而起的绯红也降了一些下去。
林怀易从廷尉府回来之后就直奔质子府,他自清晨出府时听到林絮又病了之后就始终心不在焉。
熬到殷沽来接班后不像平时那样再多停留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交接,就驱车往这赶。
“公子是夜里起的热,离上次发热还不到五日,竟如此快就又烧了。”
这几个月不仅床上的林絮瘦到形容枯槁,这府里府外一起照料着的刘叔也面色憔悴。
年过不惑,未及知非,应是与公孙将军还小些的年纪,发须竟都已经白了大半,身形愈发的佝偻瘦小了起来。
刘叔自己也偶感风寒,两人就这么小病照顾大病的相依为命。
林怀易有些不忍。
“刘叔,要不将啊絮搬至我府里吧,府里还有些存着的药材,太医也愿意卖我这个面子,离得近平日里也好照料一些。”
“这怎么行,王爷金贵,公子不幸,这病体万万不可与王爷接触太多……”
刘叔慌忙摆手,但其实他还是有些心动。
就像林怀易说的,太医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皇上心思无人能猜透,他能借林絮被行刺一事大动干戈的除异己,对外口口声声的说是因为两国盟友关系,姑师王子在大魏照料下必会毫发无伤。
说得悲天悯人感天动地,惹得满朝堂山呼万岁,更是甘愿臣服与这胸怀如海般宽广的天子。
但自从林絮病了之后,尤其是看着愈发的不好了,除了有一次林怀易来看望,直接从太医院揪了人过来,否则无论是墨云济还是他这裕成王,在御前提起这事时桢伶帝都顾左右而言他。
偶尔几次派过来的太医不是刚进太医院的学徒,只会开最为平常的药方,完全不如市面上的老郎中;
就是一些像是有意开冷僻药的太医,若不是将军府稀奇古怪的藏药多,再加上墨云济时不时的从太医院拿点过来救助,这药方就是废纸一张。
用之示好,弃之冷对。可笑帝王心。
离家千万里,病痛缠身,思乡心更切,一老一少有苦说不出。
“趁着灵渠还在,近来廷尉府事项也已经了结了大半,我们能照顾的了啊絮。”林怀易按手在刘叔肩膀道。
刘叔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眼睛里浮出了些泪光,哽咽的话堵在胸口直发闷。
他年少时护送林瑟清从中原至姑师和亲,里外操作林瑟清终成王后,再伴随林絮从姑师至中原为质,经历过死生危险,也感受过人情冷暖,但他从不依靠别人,靠着自己一步步走至今日。
虽说只是个管家,但无论是姑师国王王后还是林絮都尊他敬他,从不真正的将他当作下人,平日里对他礼遇有加。
他也知恩图报,念着当年林将军救过他一命又将他从罪奴身份赎出,免于被人当做玩物放在角斗场上被打死以娱乐群众,还让他充了军作为和亲护卫去了西域。
所以他从不居功自傲,规规矩矩的当个管家,不曾逾越半分。
“如若你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有件事想请刘叔帮忙,而此事也只有你能做,且有些危险。”林怀易道,目光幽深。
刘叔精神一振“王爷请讲”
林怀易如此那般的跟刘叔耳语一阵。
最终紧握刘叔的手,两人虽不多言语,但都信任对方不会负了自己。
当晚,质子府再次遇刺,管家刘叔奋力抵抗不敌,卒。
刀剑声引来了府外巡逻的北军与左将军府兵,刺客逃逸,未伤到里屋昏迷的姑师质子。
在场士兵将管家刘叔草草安葬之后上报朝廷,皇上紧急召了公孙珈等人进御书房商讨此事。
“为何如此多府兵巡逻都还能差点让人得逞?”墨弘有些愠怒。这质子若是病死,那就是他自己命里劫数不可逃,但如若是在对外宣称的层层保护下还能出事就是他大魏的无能。
“那刺客杀了平时来送肉的店家,扮成相同模样,骗过了门外的官兵。”
“鉴于上次之事,官兵们大都会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檐边墙角,一时也没想到这刺客竟会大摇大摆的进来……”
也就是说作案手法突变,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
但若是京城中这最为精良的两支队伍都拦不住,那还有谁能阻止他们。
南军与兼管京中治安的北军不同,专守皇宫,更是不可能给他派去。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一筹莫展。
“皇上”公孙珈出生说道“我与林易清林将军师出同门,虽年长不了他们几岁,但也算是看着看着他们长大。
可林老将军早殁,兄妹孤苦伶仃的守着将军府,瑟清出嫁以后才几年时间易清也遭至不幸,如今林家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外嫁了的女儿。
公孙府虽简陋,但也有多余偏房足够,臣斗胆自称长辈,愿意接质子来公孙府借住一些时日。若是质子愿意,臣今日就可以让人将房间打扫出来。”
公孙珈这一番借由林易清出面,打了手亲情牌,使得桢伶帝想起年少时他们三人大闹天宫般的折腾,经常惹得各自被禁足于府里罚抄贤人言语。
先皇和太后在早年间见过几次林瑟清,像是对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喜欢的很。
先皇不久就赐了公主名号给她,还特地替她建了府衙,名长平公主。
当时的他们都单纯,只觉得应是因为林瑟清讨人喜欢,嘴也甜,专挑人欢喜的话来说,皇上一时高兴,才立了这位异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