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台阶时还轻扶了林絮一把,等林絮反应过来时又已经放开,做一个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
而林絮就这么被这似有若无的撩拨带着走了一路。
其实林絮天性较北方男儿要颇为冷清,平日里待人接物礼数周全的很,但同样也不喜与人走的太近,不喜欢边塞那些呐喊喝酒吃肉的宴席。
他更喜欢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的别院里翻翻书,练练功,再与养的小家伙们玩上一会儿,就足以过一天。
可唯独裕成王在身边时,他却时刻需要抑制着一股想要靠近他的冲动,想抛开礼数触碰他,拥他入怀,想缠他的发丝在指尖,嗅他幽香。
难道真的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做的?
回去得多念几遍佛咒。
林絮面上有些发烫,不由自主的慢了几步。
还是离得远一点吧,免得逾越了界线。
“林公子,看你平日里也不经常出来走动,都在府里都做些什么呀?”墨云济扭过头来笑吟吟的问。
“嗯……”林絮顿了顿
“大致也就是练功看书吧,并无特别之处。”
“都听说塞北男儿大多喜好武艺却不喜看书,林公子倒是与他们不太一样。”
说着还撇了一眼公孙英和在后面二愣子状的林怀易,感觉这两人一个整天舞棍弄枪,一个行踪不定,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那近来都在看什么书呢”墨云济似是对林絮有些好奇。
林絮也如实回答:“我接触中原古卷时间不长所以懂得不多,最近被太史公的史记迷住了眼。
在如此逆境还能完成这般宏篇巨著,着实令人咂舌。”
“好,读史以明鉴,知古以鉴今。善沉心于书册之人必也能成大事。”墨云济说罢低头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府里有当年先皇赏赐的原版,我下会找人给你送去。”
林絮听着是有些心动。
对于爱书之人来说,若是能拿到书卷的原拓版,就跟画痴拿到钟情之画的初始版那般激动不己。
只是……为何这四皇子要对他这么上心?
他自觉对于四皇子来说,他只是微不足道的角色而已。且无功不受禄。
于是一时间他不知该道谢好还是该婉拒好。
正思索间,只听林怀易酸溜溜地开了口“之前我找你要你不给,怎么现在这么大方了。”
墨云济嗔笑:“你找我要?是想要过去之后去什么醉花楼品红阁吹嘘了吧。吹嘘前你倒是也把书看一看呀,上次不就被徐太傅的庶子给拆穿了吗。”
公孙英听至此忽然大笑“浮生却似冰底水,我与梅花两白头,裕成王这自行拼搭诗句的本事都传到我们塞北军营里去了。听着竟还没有违和感,裕成王也是功力深厚之人。”
林怀易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就是喝多了嘛,被那个小迂腐抓着问,跟他那个木头一样的爹一个德行。”
墨云济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多念些书吧。有空经纬堂多听听,不过可别再把徐太傅气晕了。老人家也不太容易。”
在四皇子的笑叹和公孙英的爆笑里,忽然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抓住尖林絮的心脏。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坐在书桌前,嘴里背着古诗眼睛却往外面天上的纸鸢那里瞟,完全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
背着背着就不自觉的背出了“浮生却似冰底水,我与梅花两白头”,立马头上就吃了一记暴栗。
少年顿时抱头气呼呼的瞪着身边那人。
他身旁那人年长一些,英眉墨眸,神气清朗。
着一身青色长袍低头笑骂道:“傻狐狸,一天到晚只知道出去玩,‘浮生却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都会背错,今天别想着放纸鸢了,老老实实给我把东西背完。”
听着这话那少年委委屈屈的抱着头,将跑远了的目光收回,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可怜万分。
男子有些不自然的转移了目光:“反正,你得先背完,说什么都没用”
说罢眼不见为净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翻起了其他书卷。
少年发现自己的招数失效,于是不信邪的凑近男子看了许久。
春日里万物复苏,男子的唇色比外面的桃花还艳,少年看着看着,就贴近了在那张嘴上啄了一口。
然后青袍男子的耳尖悄悄的红了。
这时一阵钻心的疼猛然袭来,将林絮神思扯回现实。他死死的将指甲抵在掌心之中,生生的捱了过去,脸色也骤然变得惨白如纸。
不过所幸前面公孙英抓着四皇子让他继续说京城里的奇闻逸事,而裕成王也似乎并没有发现林絮一瞬间的不对劲。
等那阵疼过了也就再次一切如常。
可林絮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无论是平时做的那些梦还是刚才闪过的画面,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的像是于世间存在过一样,更像是他就曾为其中一人,在重新回忆着过往的清风霁月,两人的蜜甜悲切。
可他自问这十几载,除了这一年,他并未远踏出过西域,更不用说在哪里看到这梦里的情景了。
而这画面里的人……他看了看身边的林怀易,如今林怀易骨骼长全,虽说看着风流,但骨子里却隐隐透着一股阴郁气息,像是久困于痛苦而不得解脱的感觉。
而梦里的那个无忧少年,眉眼隽丽,毫无杂质的像是皑皑白雪,一笑万物都为之动容,又怎会是同一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跟紧了前面二人的步伐。
没看到背后林怀易的目光牢牢地锁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有些想起来了吗…”
微风拂过的花瓣,轻飘飘的落在了林絮的肩头,像是所有不能明言的心绪一触即放。
公孙家虽为武将,但字画却也收藏了不少,甚至还有一些是市面上连拓版都没有的珍藏版,只是平日里没有人会来看,就这么放着落灰,让四皇子和林絮看着都心疼。
两人志同道合心心相惜,翻阅这满屋的书画大有将这屋子都搬走的心。
公孙英看着这如狼似虎的两人,豪气冲天地说道:“今天要是不让你们拿点回去怕是你们明天就要搬家过来了,我爹说了,喜欢什么就带有好了,反正放这里我也不看。”
四皇子还好,虽说不受宠没人经常给他好处,但平日里还是见过一些珍品。
但林絮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满屋子丹青文墨,一下子都能感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犹如少女见了梦中情人般的心动。
他看到前朝大书法家的诗集,上面的字迹笔酣墨饱,气势磅礴;也看到了纸张已然泛黄的千里江山图,万丈红尘都被容纳其中。
所有他看到的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罕见物,只是没想到公孙将军这个武将竟然对字画也颇有研究。
林絮按捺着自己快跳出来的心,将眼前的字画一一翻阅,像是三天未饮水之人般饥渴。
在塞北,由中原传来的古玩较多,很偶尔才会有来自中原的商旅带来一些字画,这些纸质物路途不好保存,经不起风吹日晒。
况且边疆重武,鲜少有人会像林絮这般喜欢水墨丹青,所以至今为止林絮见过的中原文墨并不多,更不用说藏于皇宫世家的珍宝了。
“看来小公子要在这里看一会儿了,啊易你留下来陪着,我们先去隔壁看看剑。”墨云济赞赏地看着林絮说道,他让林怀易留下也有让这小子多接触接触笔墨之意。
“好”林怀易应道。
虽然墨云济自身也非常喜欢这房子里的东西,只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来看看由京城最有名的铁匠打出来的剑,据说此剑削铁如泥,是公孙英砸了重金且说尽了好话买来的。
如今虽说边疆并无异动,但未雨绸缪从比被迫迎敌来的从容。
况且二皇兄与三皇子兄已经在暗地里接触边疆各国,连皇上都有些惊动。
谁都不傻,虽说平日里京城视西域各国为附属国或者蛮夷,但如若谁在西域拉拢到了势力最大,谁就最有可能笑到最后。
西域永远是权谋家最后的那支绝杀暗箭。
公孙英带着四皇子去了隔壁屋子,整个房间一下子只剩下了纸张翻阅的沙沙声与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林怀易站在林絮的背后,看着他洗得有些泛白的外袍,瘦的肩膀的骨架都突显出来,心里一阵一阵的泛疼。
当时还是大将军的林易清比如今眼前的这个少年足足高了半个头,常年行伍生活使得他骨骼强健线条清晰。
而且将军府什么也不缺,要什么有什么,并不会像如今的质子府一样,若是林怀易不给他们送些补品,怕是都难以见到好东西。
况且“我还…老是多饮了不少血…”
想到这里,不可一世的狐狸惭愧的低下了头。
☆、第 12 章
林絮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已经从心疼到自责走了一遭,他正盯着手里的一副画,指尖极力压制的微颤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这画中少年笑眼弯弯,身着月牙色长袍,腰间配着一块玉佩,正是他梦里那个少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