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太清楚,但应泽听出她言下之意,也知道胡婧还在担心。
应泽说:“没事。胡姐,之后不会再有东西找你了。”
胡婧显然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真的?太好了。”
应泽笑了下,又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挂断电话。这期间,两人已经到停车场。孟越说:“我妈刚刚说,不好意思让你听到她……呃。”
应泽理解,回答:“没事,删掉吧。你不是有新手机吗?”
孟越:“啊,刚刚忘了。”
应泽看副驾驶一眼。或许因为情况紧急,他虽然有点调侃意思,但并未笑出来。此刻说:“救护车到了吗?”
孟越去问岑女士,岑女士回答说,已经在车上,看护士给孟英哲急救。
几人说好待会儿医院见。路上,孟越顺势告诉应泽,说自己昨天半夜下楼把紫微居打包来的菜拎上去了,就在厨房,只不过可能需要一个粉碎机处理。应泽简单道:“你下个单吧。”
孟越下单。
他想说昨晚刘辉的事,可应泽在开车。孟越考虑片刻,还是先压下来,准备待会儿再讲。
回首过去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
他们在医院待了一上午,为孟先生办好住院手续,同时开了很多药、检查项目。应泽跑前跑后,孟越做什么都不方便,只能静静待在母亲身边。
两人要等孟先生做检查。排队的人很多,岑丽珠连和儿子讲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几次欲言又止,孟越看出来了,问应泽借来耳机。岑丽珠这才能和孟越好好说话。
大抵是因为丈夫情况稳定下来。年纪上来后,岑丽珠原本就做好这方面心理准备。所以在最初惊慌后,她已经能坚强面对一切。唯有应泽,让她有些挂怀。
岑丽珠:“唉,我们前天还说,要你和小泽讲开。按说我们有这种想法,就不好事事都麻烦小泽。没想到现在,又……”
除去对应泽愧疚外,她心里还有一丝对儿子的愧疚,觉得自己打乱了儿子的计划。
过去百余天下来,种种折腾,让岑丽珠心力憔悴。她已经在考虑,是否要给学校递提前退休的申请。女职工,五十五岁,加上自己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于情于理都可以办理。
她想说的话很多,此刻全部倾泻而出。不知不觉,已经转换数个话题。等意识到时,岑丽珠叹口气,“一直都是我在讲。”
孟越一直耐心地听,把母亲话中的种种问题条理化。
周边人太多了了,将过道团团堵住。岑丽珠身在其中,其实不太舒服,总有点喘不过气。所以孟越悄悄动用自己的力量,在岑丽珠面前开辟一条小径,让外界空气直接灌入,好让母亲能自在呼吸。
他心里惦记着事,又有周边环境打扰,一时之间竟未发觉,刚刚应泽来过。
又很快离开了。
孟越一条一条和岑丽珠分析,说:“退休的事,妈,你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你那些课件,什么Linguistics、Semantics……我看着都头大,你能讲这么多年,每年的新研究也在一直关注吧?所以呢,也别冲动,可以再考虑一下。家里这会儿乱,可之后总能好起来。到那会儿,没准你又想回学校了,还要走退休返聘的手续,那多麻烦?”停顿一下,“现在啊,如果妈你觉得撑不下来,先请个长假?”
岑丽珠叹道:“也是。”
孟越:“我刚刚看爸的检查报告,情况并没有很糟,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一气儿压过来,才让你和爸都受不了。”
他温和地劝,慢慢地,岑丽珠情绪和缓下来。孟越察言观色,最后,提起应泽。
“小泽那边——”
他已经许久不知道心跳是怎么感觉了,可此刻,忽然有了些“紧张”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篇合格的甜文(喂!),不会有超过两天的误会=v=
ps.作者是粗心江,而且很多时候看自己文是看不出虫的……所以每个虫第一个捉出来的小天使都有红包!But!小天使捉虫的时候说一下虫本身,不然我找不到……
第39章 谈心
孟越一向觉得,自己不知“不好意思”为何物。
但现在,他倒是真有几分这样情绪。没办法,眼前是老妈。就在前天,自己还信誓旦旦,说应泽喜欢自己,但自己一定不会给予回应,所以还是早断早好,否则只会给应泽带来更深伤害。
可才过两天,就要反悔。
但也正因为眼前是岑女士,反倒能让孟越畅所欲言。他从小在宽容环境中长大,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决定,母亲都会支持。
所以孟越咳了声,说:“妈,我后悔了。”
岑女士:“?”什么意思?
孟越说:“我忽然觉得,小泽也不是不可以。”
岑女士:“……???”
她眼神复杂,看着儿子,一时语塞。
只是前方许多其他人,她看不到儿子面孔。岑丽珠情绪恹恹,先前被一瞬震惊压下的失意再度翻卷而上。她打起精神,到底还是问:“为什么?”
这才过去多久啊!
她忘不了,昨天晚上,孟越表情认真,说,“我想慢慢和他分开”。
岑丽珠心疼应泽,但她更心疼儿子。所以在听到孟越这么说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站在孟越的立场上考虑。她问孟越,之后是否会觉得遗憾。
小泽得不到回应,这是很可怜。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岑丽珠更不愿意让孟越勉强。所以她要知道孟越的态度。
而正是孟越的反应,让岑丽珠觉得,儿子的确已经考虑清楚。
他不会和小泽在一起。
到这种程度,岑丽珠开始从另一个层面想事情,和孟越一样,思索要怎么把对应泽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是孟越成年以后,母子二人之间最为深刻的一场谈话。虽然持续时间并不算长,但也在岑丽珠心里留下深深印记。
这让她觉得,那个在房间里贴满摇滚乐队海报、在成长过程中有无数突如其来想法,或许坚持或许放弃,时而跳脱时而稳重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可眼下,孟越的态度,却让岑丽珠又开始犹疑。
孟越真的长大了吗?
这才两天,甚至不到四十八小时。
她到底更关切儿子,所以想知道原因。
孟越想了想,觉得自己拿到钢笔那个瞬间的感受很难用语言形容。但他还是尝试解释,说:“我被他‘打动’了。”
岑丽珠理解片刻,仍然不太赞同。她说:“‘感动’是一时的,‘在一起’……不说一辈子,但如果你真的做了决定,那就不能随随便便辜负小泽。”
你们可以闹矛盾,可以性格不合,可以分手,可以在日后再也不见天各一方。
但不能因为你一时意气,就给应泽希望,然后残忍收走。
过往二十年,岑丽珠对孟越最大的期望,就是他能健健康康,一生平安。
眼下,这个期望已经被打破。所以岑丽珠退居其次,觉得:我的儿子,最起码,要当一个好人。
我不要求他事事光明磊落,我知道世上总有些情况要走灰色路子。但我希望孟越能够心怀坦荡,总念着一份温柔。
“妈,”孟越无奈,又有些难言感怀,“我想好了。”
岑丽珠说:“你前天也‘想好了’。”
孟越想了想,说:“妈,这样,你手给我——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不会受到伤害。”
岑丽珠一怔。
孟越则觉得,既然自己能窥探旁人内心想法,那反其道而行之,大约也能把自己在那一刻的触动传递给母亲。
他抱着这个念头,回忆:那天中午,日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应泽肩上。
他在一边看着我。
我们知道,接下来会应对一场危机。我那时候还不晓得,说是“危机”,其实也能轻松度过。我让盒子打开,取出里面那只钢笔。我觉得很漂亮。
应泽说,那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他挑选很久,准备很久,将这一份祝愿潜藏于心很久。
我拿到那只钢笔,觉得一片浩瀚江河向我涌来。我看到应泽面孔。
我忽然觉得,之前的所有坚持,都毫无意义。应泽想让我快乐,我也想让他快乐。我——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此时此刻,孟越专注地看着岑女士。只要岑丽珠露出一点不适,他就会抽回手。
但岑女士久久无言。她似乎沉沦在这一片浩渺情感之中。
她文科出身,骨子里就爱浪漫,因此喜欢上孟越的父亲。她和孟英哲相濡以沫二十年,此前也有热恋,后来化作细水长流。
她明白了。明白孟越因何触动。
孟越收走了先前那一片情感,过了许久,前方排队预约项目的人逐渐减少,他们身后排起新的长龙。岑丽珠回神,叹口气,感叹:“小泽真不容易。”
“妈,”孟越斟酌,“你之前说,我是不是根本不喜欢‘人’。”
他说:“其实之前……我虽然因为这件事,觉得可以和应泽试一试,但也没有仔细想太多。好像只是忽然做了决定,然后就顺道可以用另一种眼光看我和他的关系。是,很突然。当时情况很乱,紧接着就遇到,”孟越一顿,把这段含糊过去,“——遇到一点麻烦。之后总有其他事,所以我也没有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