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这些的时候,不是全无意识。只是魂灵不受操控,像是以另一种角度来看待自己。
这么写着写着,眼前纸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笔画忽然开始像蚯蚓一样扭动。刘辉发愣,想要挪开视线、问孟越要怎么办。挪到一半,记起孟越刚刚去了屋外,也不知要做什么。
他重新看向纸页,瞳孔一缩。
上面的笔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扭成了塑像的样子!
与制作精巧细腻、宛若真人的手相比,那张脸完全是尊普通泥塑,脸长且宽,透着一股子“慈眉善目”。这会儿简单呈现在纸页上。
刘辉只觉得泥塑笑里藏刀。
他身体发抖,见泥塑面孔朝自己张嘴一笑。
刘辉眼前一黑。
片刻后,门外响起钥匙声。
孟越穿戴严实,把十几个食盒一起提进门。又琢磨,得让应泽买个粉碎机。
他身上的帽子、围巾,加上外套长裤一股脑地从身上抽走,重新回到客房衣橱。
做完这些,孟越抬眼,看一眼桌边写字的刘辉。
孟越拧眉。
他力量铺散开来。这种事,孟越已经做得很熟练,可以收放自如。他觉得不对、忧心应泽,所以先去看一眼好友。好在应泽屋内一切如常。
孟越回神,漠然望向“刘辉”。
刘辉已经转过头,手上还在机械地动。看着他笔锋游走,孟越猜到纸上写了什么。他没兴趣去看,而是控制屋内空气流动,让刘辉被压制其中。刘辉朝孟越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与地下室中的泥塑一般无二,咧开嘴,甚至嘴巴越咧越大。如果刘辉并非魂灵,而是肉`体凡胎,那孟越毫不怀疑,此刻他嘴巴应该已经裂掉、出血。
孟越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几步,身体挡在“刘辉”和应泽卧室之间。他把人带回来的,应泽当然、必须不能因此出事。
留意到他的动作,“刘辉”眼睛眯起来,语调古怪,说:“孟先生真是体贴。”
孟越视线在刘辉身上扫过,思忖:这回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都没问题。”
“刘辉”大大方方回答。
孟越脸色一沉,“刘辉”端详他,笑道:“不,我没办法读你心思。只是觉得你可能会这样想。”
孟越冷笑,“有话直说。”
“刘辉”叹口气,说:“我起先找孟先生,也只是觉得孟先生天资过人。如果我有孟先生一半,都不必过得那样辛苦。”
孟越:“……”
表演欲这么旺盛?
大抵是孟越态度太明显,“刘辉”收敛,微微笑了下,说:“今天晚上,我和孟先生,算是不打不相识。陈烨伟那个废物,”他提起这个名字,脸上多了几分厌恶,“到明天,警方会去找他。兰亭别墅地板、墙壁里的东西,他赖不掉。所以孟先生——”
“刘辉”注视孟越,他背后似乎有一片深渊,与孟越遥遥对峙。
他说:“我们没必要一定做敌人,对不对?”
孟越听出对方的意思。
他大约觉得孟越棘手,再对付下去,付出与回报会不成正比,所以在权衡之后,决定收手。
他把陈烨伟抛出来,作为替罪羔羊。虽然“刘辉”没有明说,但孟越相信,随着两区警察交流线索,发觉自己病房与陈烨伟兰亭别墅中布置有所关联,那接下来,找到“陈烨伟收买司机”的证据,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时间问题。
“刘辉”更进一步表示,“我原本想说,为了表示诚意,可以教孟先生一些东西。孟先生这样有天分,”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脸上浮出点莫名情绪,孟越几乎以为这是“妒忌”,“倒是不用我教,就领悟甚多……”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哎
小天使们也是自己一个人过节吗!
(母胎solo的作者哭着说)
第37章 轮回
孟越静静看他表演。
没有看到想要的反馈,“刘辉”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皮笑肉不笑,“不过即便我教,孟先生大约也不敢学,这倒是我想左了。”
孟越:“说重点。”
“刘辉”脸上浮出一点怒色,“孟越!”
随着他这句话,餐桌上的一应物件摆设隐隐震动,上面暗纹游走。“刘辉”感受到什么,目露惊愕。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孟越,眼里又流露出先前那样似是妒忌,又似乎恐惧的情绪。他忍耐片刻,说:“——我言尽于此,也请孟先生留上一线,莫要再来找我。”
孟越却说:“留一线?我现在这幅样子,你还让我‘留一线’?”
他话音落下,餐桌摆设霍然飘起,围绕在“刘辉”身边。
这是明晃晃威胁。
“刘辉”冷静下来,说:“这些东西炸开,我的确会受伤,可他,”他指了指自己,“可是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孟越眨眼,看上去有点惊喜,“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轮回’,能‘超生’?”
“刘辉”有些噎住。
他心里暗骂陈烨伟废物,为什么什么都告诉孟越。孟越这幅语气、表情,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是在信口开河。这么一算,今晚或许根本不应该过来。可如果不过来,让孟越和屋里那小子一路追查下去,难免会找到自己。
“刘辉”一瞬间变换面色,心平气和,像是一个慈爱长辈,温柔说:“是了,刘辉跟在陈烨伟身边,作恶多端。他有什么后果,都是他应得的。但孟先生你,”视线在孟越身上打转,“那些黄符,已经让你魂魄离体,回不去了。”
孟越心头微震。
他迅速权衡:这是真的吗?还是假话?!
那些悬浮物件再度逼近“刘辉”。
同时,不知是不是巧合,果盘恰好压上刚刚刘辉用来写字的纸页边角。
“刘辉”心头微震:孟越发现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还是纯粹巧合……
他不知道。
不能冒险。
“刘辉”并不知道,平心而论,恐怕孟越比他更不愿意让一切爆炸。这里是应泽家。
应泽还在睡。
窗外已有熹微曙光。可应泽睡得晚,如果现在被吵醒,他大约接下来一天都不会有精神。
“刘辉”咬咬牙,撑出一张笑脸,说:“看来孟先生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孟越看着他。
“刘辉”与孟越讨价还价,瞥了眼旁边两个虚影红线压成的小球。今天晚上,孟越让他大出血。他心下恨恨,口中说:“孟先生可愿听我一言?”
孟越不耐,“有话就说。”
“刘辉”提出,倒不是不能告诉孟越,但前提是,孟越还自己两样东西。
孟越简直要被对方这幅穷酸劲儿气笑了。他反向思维,怀疑“刘辉”是刻意这样表现,来打消自己疑虑。然而“刘辉”那副样子,又很认真。
孟越有意试探,让果盘愈发压上方才的纸页。
他眼睛看不到纸上有什么,可不知不觉间已经充斥整栋屋子的无形力量却能将一切反馈给孟越:上面有无数个“死”字,字迹严正工整,颇有古风。
而在这密布的“死”字之下,隐隐约约,是一张歪曲笔画搭建成的泥塑面孔。完全是平面人物,看不出五官细节。
孟越扯一扯嘴角:这老东西,藏得倒是严实。
他嘴里问:“你要什么?”
“刘辉”的视线在玉瓶、罗盘上打转,像是为难,然后才看向那两枚小秋。
孟越却很“体贴”,直接把玉瓶罗盘招来,放在“刘辉”面前。
他唇角弯起一点,似乎露出一个笑,眼里却不带半分笑意,问:“你想要这两样?可以。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回到身体。”
“刘辉”身体一僵。
他狐疑,看向孟越,心道:难道他其实是一个纸老虎?
否则怎么能放着显然有用的玉瓶罗盘不要,这么轻易给出?
孟越留意到“刘辉”眼神。他轻轻“啧”了声,侧头,看应泽客厅中的博古架。无独有偶,上面也放着一个瓶子。只是材质非玉,而是瓷器。外表细腻,色泽清淡,宛若天水碧。
这是一样现代工艺品,不值几个钱,是先前某次展销会,应泽觉得好看,就买了几个,分别放在家中客厅、办公室里。
有人不知瓷瓶来历,在应总办公室见到,还当这是什么前朝古物。这么说时,应泽倒是不会纠正。
此刻瓷瓶飘到孟越手中,他手指在上面滑过,一道道肉眼难以看到的细丝在瓷瓶上铺展。“刘辉”起先不解其意,到后面,却露出一丝震惊、渴望。
孟越复刻了玉瓶上的纹路。
瓷瓶从他手上飘走,落在餐桌上,流光溢彩。
两团雾球滚入瓶口,自然而然地沉入。孟越感受片刻,觉得瓶内尚有浩瀚烟海,能容纳很多。
他这会儿再笑,就多了点真心实意,问“刘辉”:“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辉”痛苦,退意与惧意一起蔓延滋长。他冷笑一声,撕破脸皮,“孟先生果真有能耐。但我不怕告诉你,如果是三个月,不,哪怕是一个月前,你还有可能回去身体——”
“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