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的关系不算亲密,只能说平平。但毕竟是亲人,在应泽父亲应松出国疗养后,与小叔交际的责任,就落在应泽身上。
逢年过节送礼,路过这边时拜访。说起来,孟越也跟应泽来过一次。当时应柏见了孟越,夸他天庭饱满,是富贵相。
当时应泽十分好笑,说:“小叔怎么还给人看相。”
清心道长则笑一下,说:“我兼职的活儿多着呢。看风水,看姻缘。你爸桌子上那块貔貅,还是我给他找来的。”
这会儿,应泽离开天问观。照例是小张开车,从半山腰的停车场往下,一路柏油马路,盘桓在山林间。
应泽刚刚见了小叔,这会儿心里浮起一些回忆,对司机小张说:“我小叔刚来这边的时候,都是土路。听我爸说,小叔回家一次不容易,而且一到家就要生病。平时都是爷爷奶奶过来看他。虽然一家人分隔两地,但感情很好……”
不像应泽的小家。父母不睦也就罢了,母亲早早去世,父亲这两年也渐染沉疴,不理世事。
平心而论,在亲人缘上,他对孟越颇为羡慕。叔叔阿姨叫他“小泽”,应泽听到,也总是感怀。
小张开车时,应泽抓紧时间,批复几封邮件。到了市区,果然遇上堵车。快一点,他才到孟越家。
孟越事先和父母提过,自己约了应泽,下午出去办事。
他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说当初自己突然车祸,手上的项目还没结束。现在三个月过去了,虽然自己这幅样子,没办法直接进入嘉诚。但至少和应泽说说项目,捋一遍当初交接时的情况,好让后面不出乱子。
孟英哲夫妇不懂嘉诚的事,听儿子这么说,觉得破有道理。他们点了头,岑丽珠又感慨:“当初你读中学,玩儿乐队那会儿,几天夜不归宿。到现在,反倒知道报备了。”
她是玩笑语气,说到最后,有点不受控制地感怀,陷入伤感情绪。
“行了,”孟英哲安慰性质地拍拍妻子肩膀,玩笑道:“你就当又养一遍儿子,感受一下有个普通初中儿子是什么滋味儿。”
岑丽珠叹口气。
应泽到得晚。但因孟越事先说过他要来,所以孟英哲打电话问应泽,是否要在家里吃饭。
应泽起先觉得自己恐怕不能踩上饭点,所以婉言拒绝,准备自己在外面解决。
孟英哲听完,正想说“知道”。可眼前飘来一卷卫生纸,纸卷拉开,卫生纸被排成一行字:他又不好好吃饭。
因笔画复杂,排完这些字后,一卷卫生纸恰好用完。
孟英哲愣了愣,想明白什么,在电话里说:“行,那我们先吃了,把你那份儿给你留着。”
应泽也愣了,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孟英哲已经挂断电话。
应泽拿着手机,心里有点暖。
他想:叔叔不至于听不明白。他那么说,关心我罢了。
另一边,孟英哲忍了忍,还是道:“你这小子,怎么大手大脚浪费纸,合着纸就不是钱了?去,把卫生纸卷好放回去。”
岑丽珠听到动静,从厨房中出来,问:“老孟,你说什么?”
孟越自认理亏,窝在沙发上苦哈哈卷卫生纸。孟英哲迎上妻子,笑道:“没什么。小泽说会晚点来,我们先吃,给他单独留一份。”
岑丽珠“哦”了声,见到桌子上的卫生纸一点点挪位置,明白过来。
她有点无语,一方面认同儿子浪费、不应该,一方面觉得老伴小题大做。这感觉很像孟越大学的时候,放假回家,前面几天当然很想,所以孟越做什么都是对的。到后面,就觉得臭小子碍事儿,一天到晚窝着,也不干点正经活儿。
想到过去,再对比现在。岑丽珠把老伴拉回厨房,给孟英哲布置任务,让他给每个鸡翅上划两道口子。孟英哲专心干活儿,岑丽珠道:“你别老说小越,他好不容易才醒。”
孟英哲冤枉:“我也没说什么啊。”
另一边,沙发上,孟越很快发觉,卷纸是个颇有意思的差事。
卫生纸薄且容易撕毁,他控制纸片慢慢卷起时,不能像控制塑料管那样,只用暴力。和在电脑上、手机上打字也不同,这会儿,他心里的念头很抽象,需要花心思,才能顺利完成。
孟越心态很好:权当锻炼了。
他锻炼一次不够,还要拆拆卷卷。到应泽按门铃的时候,一卷纸被他玩儿得乱七八糟。孟英哲看到,眼皮直跳,脑仁儿都开始疼。
他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这哪儿是初中儿子啊,分明是小学、幼儿园!
等应泽三下五除二,吃完孟家夫妇为他留的饭后,他和孟越一起,驱车往南郊。
两人估算着距离,先以工厂围墙旁边孟越有点印象的树,和应泽那天所在的取餐窗口为两点,划出一条线。在在这条线上,尝试着找小树林。
路上,应泽:“我小叔……”
孟越在PAD上显示:今天警察——
两人同时开始,同时停下。
应泽笑了下,“你先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づ ̄ 3 ̄)づ
第17章 树林
孟越简短地在PAD上显示:警察给我爸妈看了一张照片,是工厂那个人。
应泽一顿,出乎意料:“前天那个?”
PAD上浮出一个“是”,应泽就说:“你有没有和叔叔阿姨——”提起这件事?
孟越:没有。
话音落下时,他看到应泽按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
应泽家人情况另说,至少在生活上,他一直算得上养尊处优。又只有二十出头,连“保养”都说不上。一双手骨肉匀停,手指白皙修长。哪怕按在方向盘上,都像是手模在拍广告。
孟越:我可以告诉爸妈,但他们没办法给警察解释。
他说了自己的考虑。警方问孟越父母是否认识那个男人,是想从人际关系着手,至少也要找一下对方接触孟越父母的时间、场所,给日后调查一个清晰方向。
但是——
孟越话锋一转:要么,直接告诉他们,是前天晚上,在嘉诚工厂。要么,就什么都不说,免得反而误导。
应泽叹口气:“也对。”一顿,“这么说,你现在的状况,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当然不是指所有阿猫阿狗,而是和调查相关的警方,甚至应泽这边的小叔清心道长。
应泽没有说太明白,但孟越理解。
PAD上显示:还在考虑。
他不知道往自己病床上、房间里贴黄符的人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灵魂出窍的状态是否符合对方的目的。
如果对方和派来前晚那个男人的是一个人,那应泽之前的担忧很有道理。
能用红绳控制男人,那没准也能用红绳控制孟越。
孟越不想遇见这种情况。尤其是当他知道,给病房贴黄符的人也长了张那个男人的脸时,直面遇敌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他想这些事时,PAD上空落落的,没有再显示出什么。
可应泽还是接上了孟越的思路,说:“可前晚那个男的已经见过你了。虽然你说他被打成那样,但等回去之后……”
孟越的存在或许已经暴露。
孟越承认:你说得对。
应泽说:“我觉得,既然有这种灵异现象存在,那政府可能不是一无所知。”警方目前毫无头绪,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到接触这个层面的层级。
孟越:得先知道前晚那人的来历。
万一幕后之人正和政府有关呢?
孟越不是杞人忧天。这种超出常识的力量,既然能被捂死、让广大民众对此一无所知,就说明能控制这份力量的人很少。
不止是“传承稀薄”,甚至可能是“只有少数人有能力接触传承”。
而这“少数人”,哪怕明面上能够合作,私下里是否接受控制,很难说。
这回轮到应泽说:“你说得对。”
他理解孟越的担心。
车里沉默片刻,应泽安慰:“警方有数据库,走常规路子,可能反倒更快找到他。”
孟越靠在车座上,看向窗外。
他们已经出城了,这会儿四周都是农田。正值冬天,土地光秃秃的,什么都看不出。
这天天气不算很好。阴天,云层笼罩,看不见阳光。
孟越心情复杂。他又想到前晚从自己心中冒出的可能:万一那个男人也有家人守在身边,像自己爸妈一样,期待他醒来呢?
到时候,警方找到对方家人,说你儿子几个月前还出现在医院里,搞装修。那对方家人大约会被吓到。
当然,警方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也可能认为他们找错了人。
孟越在PAD上浮出:是啊。
应泽余光瞥过来,孟越:专心开车。
应泽像是低笑了声,视线往前。
他们花了点时间,找到大致方向中的一块空地。然后下车,应泽从后备箱里取出无人机。
光凭四个轮子,在这么广袤无垠的田地中不好发挥,应泽来前就做好准备。
此刻无人机升上天空,应泽和孟越坐在一起看导过来的画面。镜头里只能照出应泽一人,他背后就是车子,而这一人一车在显示画面中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