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摊主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一双眼睛通透明亮,看上去只有凝气修为,她笑吟吟答道:“这是星罗花,因为长得像天上星辰,所以得了此名。”
阮言钧道:“可有什么用处?”
摊主道:“除了长得特别一些,没什么别的用处,用来送姑娘送情郎倒是挺合适的。它有一个人为赋予的含义,倘若一对情人对着它发誓,便可以说‘让漫天星辰见证’,此花不败,则两人感情常在。它的花期很长,有三百年之久,这一盆花是半月前刚刚开的,拿去送人最好不过了。”
阮言钧点了点头。三百年确实是个漫长的时间,一般修道之人修至化灵境界,寿数也不过一百二十岁上下,唯有玄丹修士寿数可至三百。可以说天下修道之人都熬不过此花一个花期,用作情人之间发誓,当可算作一生一世的承诺了。
阮言钧看此花顺眼,想要将其买下,便问:“这花如何卖?”
摊主道:“你拿任意一颗上品灵丹来换,便可将它带走。”
阮言钧思索片刻,道:“定心丹是否可以?”
摊主点头。阮言钧便拿出一枚定心丹与她交换,而后将此花收入乾坤法袋中。
楚绡在一旁挑挑拣拣半晌,见阮言钧拿了这么一盆毫无用处的花,忍不住调笑道:“阮道友,你买这花是要送谁?”
阮言钧并不上套,淡淡一笑,说:“送我自己,希望我项上人头能和花期一般长长久久地连在脖子上。”
楚绡啧了一声,道:“你要是真这么想,你就不该来这里找他。”
正在两人说话时,天上又起了一阵风,两人抬头,发现又有一行几人从空中降下,落至跟前。为首的青衣修士走来,朝楚绡喊了一声:“绡妹。”
此人名唤卫凡,乃是楚绡的远房表哥,后面跟着的几人皆是楚家族亲。楚绡朝他点点头,卫凡瞧着她,眼里隐隐有笑意,说:“你这些年在外洲游历可还顺利?我听说你回来了,立刻就来找你。你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三十余年不见,楚绡对此人的印象其实有些淡了,一开始甚至没想起来此人是谁,还以为又是没见过的人找上门来攀亲戚,听他说了几句话才想起,两人以前确实一起玩过,不过都是跟楚幽和其他同辈的兄弟姐妹一起,所以对此人印象不深。
楚绡想起来之后,便朝他笑了一笑,看了一眼他身后几个小辈,道:“卫表哥,好久不见,一晃多年,你的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我出来得匆忙,没有给孙儿们准备见面礼,待回去之后再行补上。”
卫凡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不,我没有娶亲,这些只是族中后辈,听到有花会看就吵闹着跟来了,不是我孙儿。”
说罢,他却不由看向楚绡身边的麻衣道人,见这道人头戴斗笠,身穿麻衣,穿着打扮十分寒酸,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感觉那背影隐隐透出一股庄严伟岸的气势,不自觉地呼吸一窒,问道:“你身边这位……莫非……莫非……”
楚绡不解:“莫非什么?”
卫凡惊讶:“莫非是你相公?你已经成亲了?”
阮言钧猛地一咳,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叙旧就叙旧,别上升到我。”
第4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这一动,露出了半边脸来,被卫凡看了去,卫凡见果然是生人,点了点头。他资质平平,修为也平平,七十岁才步入化灵境界,之后一直未有寸进,如今寿近百岁,还未碰到“灵窍固锁”一关,此生多半凝丹无望,在族中地位自然不高,哪有机会见到秋鹤堂堂主,故而并未看破阮言钧身份。
楚绡哈哈笑道:“我还不曾婚配呢,跟这位阮道友只是略有交情,恰好在此地碰上了,所以一起逛逛。”
卫凡身后的少年少女见他们几人自顾自说话,也不打算跟着,嘻嘻哈哈结伴乱逛去了,卫凡便跟楚绡等人一起逛街,今日出摊的花商毕竟不多,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就看尽了。
一路上,卫凡时不时便要找阮言钧说话,仿佛是对他不放心似的,总向他打探关于楚绡的事情,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
而阮言钧的回答多半都是“不知道”、“不熟”、“不了解”、“不喜欢”,到了后来,他也有点忍不住了,反问道:“你这么关心这些问题,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你干嘛不自己去问她?”
卫凡脸一红,似乎十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声道:“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绡妹,她不可能接受我的,再说我也没多少年可活了,不想给她添堵。”
阮言钧摊了摊手,他对这种事情无能为力,也没有兴趣当人家的情感导师,还是让这人自己去纠结好了。
卫凡说:“我知道绡妹一直想要一株言灵花,这些年间,每一届清平花会我都会来,但是言灵花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阮道友,看你的样子像是走过不少地方,你有没有见过此花?”
阮言钧摇摇头:“言灵花到底是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找它?”
卫凡笑了笑,说:“原来你不知道,这种花开花之后,得到它的人就可以朝它许下一个愿望,据说十分灵验,愿望实现之后,花朵就会凋谢。绡妹想要这花,大概是有什么难以实现的心愿吧。”
阮言钧想了想,道:“果真那么灵验?这么说来,用它咒杀某人也可以?”
卫凡一愣,似乎被这可怕的想法吓到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想象中,有机会许愿的人大概都会许些好的愿望,像是求财、求名、希望自己功行大进、或是要心上人也喜欢自己之类的,想了想,说:“大、大概可以吧,阮道友莫非和什么人有仇,怎会想到这一层?”
阮言钧也不避讳,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人名叫楚幽,是个劣迹斑斑的大魔头,要除掉他恐怕十分棘手,但听你说来,要是有一株言灵花在手,之后与他对上,或许能添几分胜算。”
卫凡听了,脸色顿时一白:“你的仇人是楚幽?你要找他寻仇?”
阮言钧点头,随口说道:“不但我要找他寻仇,你的绡妹似乎也要找他麻烦。”
楚绡原本走得快些,一直在他们前面十步开外,卫凡忽然快步冲了过去,有些慌张地抓着她的袖子,与她说了几句话,楚绡似乎有些不快,两人争执了片刻,楚绡便不理他,自顾自走得更快了。
卫凡连忙追上她。阮言钧远远跟在后面,也不上前,更无意知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见他俩走远了,便和夏至明回了花汀楼,将言灵花的事情同他说了,嘱咐他在花会当日留意。
夏至明一听说有这等宝物,胸中气血激荡,恨不得立刻将其拿下,心中暗忖,倘若得到此花,自己要为师门报仇便不是毫无希望了。
安乐镇西二十余里,小雁山中,山火突发。
一只浑身冒火的大鸟在空中盘旋,口中喷下一道道灵火,将下方三人包围在火场中心。
张允身边掀起百丈高的火墙,连忙躲避,祭起护身灵光挡住烈焰。楚幽身影一晃,消失在火场之中,紧接着,空中一道阴影闪过,三道玄色刀影斩向正在喷火的朱雀。
这只朱雀浑身包裹在至为精纯的灵火之中,刀影甫一接触那灵火,便化作三股铁水,而后蒸发不见。
楚幽现出身形,神色凛然,袖一抖,祭出银色弯刀,那朱雀见他现身,朝其立身之处连喷三道灵火,那三道灵火尚未靠近楚幽一丈之内,楚幽再次消失,朱雀先前射出的灵火竟然无一中的。
这只朱雀显然比楚幽昨天猎来的那几只厉害得多,想必是它们的头领,昨日离巢觅食,今日方回,发现自家鸟窝被人连窝端了,循着气味找了过来,一眼便看到这三人身边散落一地的朱雀鸟骨,怒极攻心,招呼也不打便动起手来。
楚幽身影消失之后,朱雀迟疑片刻,欲辨明其真身所在,一道水色刀气突然自斜下里飞出,穿破它的护身灵火,还未触及它便又蒸发了。
楚幽于它身后现身,啧了一声,笑道:“好厉害,我竟然伤不了你,不过看起来你拿我也没有办法,咱们打下去也没结果,不如各退一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那朱雀气得直打鸣,片刻之后化作人形,乃是一位外表清俊非凡的青年男修,身穿烈火羽衣,他转身面向楚幽,粗着嗓子痛骂道:“算了?什么叫算了?我们朱雀身为神兽,从来和你们人族秋毫无犯,你无故猎杀我兄弟姐妹,这般血海深仇,怎能算了?”
楚幽忙摆摆手,纠正他:“不不,有一点你说得不对,我的确杀了你的亲戚,但不是无故猎杀,是为了吃。猎食果腹天经地义,你们朱雀不也吃虫子?”
朱雀怒道:“不用废话,我今日即便杀不了你,其他两人却是休想走脱,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挺到几时!”
楚幽嘻嘻笑道:“我跟他俩不熟,你请便。”
朱雀并起二指,指间凝出一道格外耀眼的白色火芒,挥手向下打去。张允见势不妙,裹着花下连忙就地一滚,那白色火芒甫一触及周围的火焰高墙,立刻与其互相吸引,顷刻把此地变作一片火海,眼看张允的护身灵光一点点变薄,张允急忙叫道:“别呀哥哥,你的仇人是那个拿刀的,你杀他就好,我们俩什么都没干,只是帮助你死去的兄弟姐妹解脱,让它们肉身重归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