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侍女瞥了愣头愣脑的小书童一眼,再不作声色的瞟了眼周身气场与窗外春色融为一体的少主,神色莫测的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成年男子么,每年总有那么几日。”
见半鹤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她满脸慈爱的抚了抚他的木脑袋道,“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少主的心事哪里的我们可以随意揣测的。昨日少主布置的课业可是写完了?写完了就主动些给少主看,趁着少主心情好还可指导你几句。”
半鹤迷蒙的点点头,拿起一旁小几上散落的书页小跑去了风凌身旁。
念夏看那眉目俊秀的青年一扫往日懒懒的厌倦神色,换了一双带笑的含情双目看人,终是按耐不住的掩唇笑了一下。
大侍女却又似想起了什么,愁色翻涌了上来,她暗暗的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心的看了眼风凌,转过身悄然退出房中,往白管事处去了。
风凌抬眼看向侍女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突,浅浅的皱了下眉。
这般舒心散漫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终于被北方飞传来的一封鸿书打破了。
“近些时日,仙道中有些不安宁,魔道颇有些蠢蠢欲动之势,十日前宣武阁常阁主死状可怖,杀人者功法奇诡,恐为魔道所为。现仙道式微,特此邀请各派掌事前来济城参会……”
小书童一板一眼的将书信的内容念给了懒洋洋的窝在美人榻上的白衣青年听,青年听见信中口口声声的仙道自称不由的嗤笑出声。
“这么些年,那些老古板还是一点长进没有,顽固死守的认为自己还是修仙道的修者呢。”
他半眯着眼,软绵绵的抬身坐起来,招手让半鹤走近些,伸出手来理所当然的索要道。
“可还有些别的信报传来?我看看。”
半鹤忙忙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书袋中掏出一条细小的白色竹筒,递给了他。风凌接过手后利落的拆开了竹筒,拿出了内里藏着的小报。
只见青年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一双总是懒懒的半眯的桃花眼完整的睁了开来,其中笑意如水纹般一波一波的漾了出来,满目似都是细碎的星子,愉悦的心绪毫不掩藏的流露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风一样刮过半鹤身旁,疾步走向议事厅,只留下一句吩咐给尚且弄不清楚状况的小书童。
“半鹤,收拾行李,我们出宗,去参会!”
迷蒙的小书童慌乱的应了后便回到少主楼中,寻了念夏一同收拾了起少主的行头。
千里之外的嵩山上,一身素淡的僧人神色郑重的应下长辈所言,转身带着身旁半大的小和尚下山,入滚滚红尘中而去。
此时此刻,满中陆皆被这一封济城散出的鸿书震动。自从通天路被斩断,大道倾颓,各方都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
唯一的那点希望也十分缥缈无踪,且不论这般惊才绝艳之辈是何等稀缺,所有的修道者都明白一个道理,心境与修为境界即便有时并不在同一层次,却也不会相差过多。
现如今中陆灵力稀薄,想要修得极致境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如此,又谈何破碎虚空。
而就在这青黄不接之际,一位修为高深的大能突然陨落,死法却着实奇诡让人疑惑。仙道因此陷入了恐慌之中,若此事非正道所为,也非早已成名的魔头手段,就意味着魔修兴许寻得了再度精进修为的法子。
冥冥之中感受到危机的仙道巨擘私下急急探讨过后终于忍不住发了鸿书,召请各派前往玄天宗所处山门之下的济城参会商讨此事。
……
“听说此事为少林所为,风影阁都公开贩卖这条信息了。”
“一派胡言!少林为我正道巨擘,品行向来严苛律己,怎会做下这等龌龊事!”
“道友何必如此义正言辞,要贫道看来,这等大派明面光鲜背地里可不知怎么的呢。”
“然也,前些日子,不还传闻慧远方丈与这常阁主有旧怨么。”
“……”
自中陆灵力变稀薄后,所有修者都有意识的节省起了自身灵力的消耗,若是消耗的多了,又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回来,是以如传音入密之法都轻易不用了起来,所有人都加入了嘈杂一片的争论中。
风凌靠坐在玄天宗灵武殿上座听着下方众人唇枪舌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此时却闻有人将火引向了他身上。
“若想要知道这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诸位不妨直接问一下上座的风少主?”只听得一身着药神谷道袍的青年向他微微一欠身,温声道。
风凌掩唇的手一顿,出意料看向那人挑了挑眉梢,勉强坐正了一下,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看向台下正眼巴巴望向他的修士们。
他不在意的扬了扬下巴道,“诸位有何疑问,风凌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有人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欠身一礼问道,“敢问风少主,风影阁当真查得常阁主死于少林手下?”
“哦?还有这样的事么?”风凌闻言稍稍提起了兴致,出人意料的反问道,“我收到的信报不过是常阁主疑似被形似少林般若掌法的招式所伤,但又与般若掌不尽相同。诸位的问话实在是太过诛心,可当真是在我风影阁买得的讯息?”
那人闻言一噎,在场多数人其实都是听得四处流传的传闻,真正花了灵石去买那讯息的冤大头怕是不多。
风凌见状摸了摸下巴,颇为兴味的道,“即便这传闻当真是我风影阁传出的,若是真的,此处应该议论的是如何问罪少林寺吧。”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片哗然。
“风少主此言有理,那少林寺岂不是甩脱了嫌疑?”
“但少林至今尚未派人前来!可是心虚了?”
“确然如此!此时尚未见少林一人来此!难道这当真是少林所为?”
风凌三言两语把少林捞了起来,又像是推进了更深的泥潭中,充分的发挥了他向来擅长的搅屎棍特长。他正笑眯眯的听着场中的杂乱的吵闹声。突然神色一顿,复又慢慢坐直身子,遥遥望向殿门处。
只见一身素淡僧衣的僧人缓缓的踏入殿中来,通报声也在此时响起。
“嵩山少林寺,月尘法师宾至。”
场中一片寂静。
风凌双眼微眯紧紧的盯着那熟悉的人影,收起脸上表情紧抿唇角。
八年了,可让我逮着你了,死秃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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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遇
玄天宗,灵武殿。
纷乱的嘈杂场面在这个僧人踏入的一瞬间就好似被集体下了禁言术了一般寂静无声。
众人皆望向殿门,看那人萧萧肃肃而立,眉目间神色如巍巍山巅绽放的雪莲般遥远沉静。白色的袍角被行过时引动的风带起,缈缈似仙人入凡。
众人喉间跃跃欲出的对少林寺的讨伐问罪之言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消化不良也得自己捏着鼻子受了。
各门各派的代表一个赛一个的严肃恭敬,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就好似方才大放厥词几乎要攻入少林山门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风凌戏谑的目光在殿中悠悠的晃过,眼风似是要刮掉众人的脸皮一般,待到几个定力不行的小年轻不自在的几乎要跳起来时,他才不紧不慢的收回目光,颇为有闲情逸致的观赏着眼前的僧人。
僧人站定在殿中央,向众人打了个稽首淡淡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月尘,奉师命下山特此来助各位查明常阁主遇害一事。”
风凌心神一晃,周围人皆在他眼中淡去。一时间好似时光倒流,白衣僧人自曲折小径踱出,眸色清寒,至深至浅清溪。鼻息间皆是此人骨子中透出的雪中松柏清淡又凛冽的气息。
他微微躬身行礼道,“贫僧法号月尘,见过风少主。”
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合,风凌方才一直绷着的面色突然缓和了开来,一抹明亮笑意如冬日里的暖阳在他脸上漾了开来。
这当真是许久未见了,月尘法师。
此时月尘已被玄天宗弟子请至上座,殿中沉寂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却也没有人再公然的阴谋论此事少林寺所为。
到底还是欺软怕硬,少林虽然对外向来威重公允,慈悲为怀,但佛祖慈悲尚有金刚怒目,谁也不想因为越界而触怒少林寺这个庞然大物。
而冷场至此时也该有人来缓和一下气氛了,玄天宗的掌门玄成子见状清了清嗓子朗声笑道,“劳月尘法师前来,不知慧远方丈身子骨可还硬朗?”
月尘乃少林寺慧远方丈门下亲传大弟子,在仙道年轻一辈中修为高深。而少林寺掌事一辈现已极少出山,劳动他下山了走这一趟,说明此事在少林眼里还是相当重视的。
听闻玄成子所言后,月尘抬手执了子侄礼道,“家师身体无恙,不过近些日子正闭关参禅,慧可师叔掌寺中俗务,一时间无法脱身便派了贫僧来此。”
他顿了顿,缓缓的投下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本该早些时日便到此处的,但贫僧半途中改道造访了云浮山。”
不顾此言引起众人一片惊异目光,月尘不紧不慢的言道,“贫僧请见了常阁主遗体,以贫僧所观,常阁主曾受过一掌,挣扎片刻后死于剑下。而那掌法,似般若却非般若,倒像是失传已久的魔云掌。”
他淡漠的抬眼扫过了四周众人,眼风只在风凌处微微一顿,却又很快漠然的扫了过去,“且贫僧开坛灵奠时看不见常阁主的往生路,他未入轮回,也不曾留在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