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很大,分为前后两部分,前边儿被收拾地很干净,越往后走,地上越脏,甚至还有很多碎骨头,很小很小,有些扎脚。
厨房的尽头,血腥味越发浓郁,靠着黑魆魆的墙根,有一处并不显眼的地窖,入口没有关上,为了方便出入,只是随意地用圆扁盖上,毕竟很少有外人会到这里来。
身后,店小二的端着空掉的砂锅,换了副面孔朝着地窖入口走了过来。
“那几个石原人可真难伺候,吵着还要喝汤!”
老板娘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那就让他们吃饱喝足了……”
后面的话带了点意味深长,不言而喻的感觉。
店小二把扁掀开,走了下去,纪燃缩着狗头还在寻思,什么汤神神秘秘的还要放在地窖?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倏地一下,也蹿了下去。
底下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沾满油污的桌子上摆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安地晃动着。
桌前摆放了一口一人高的大缸,底下正驾着火烧煮,味道刺鼻。
店小二直接爬到了桌子上,用巨大的木棍艰难地搅拌着,随后连汤带肉地舀出了一大坨东西来,顺着光亮看,那分明是个被煮熟了的人头!
店小二自己吃了几口,才想起上面的食客,将肉剔出来,丢进汤碗里,用漏勺检查了几次,确认没有其他骨头后,便端着汤走了。
纪燃只觉得一阵恶寒,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再仔细一看,那大缸旁边散落的一堆人骨,和旁边那几件眼熟的衣服,这不就是先前那个剑客的衣服么!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给煮了?
看来这间客栈确实大有问题。
看那些骨骼的堆积程度,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当成“羊”给煮了。
大缸底下的缝隙里,冷不丁飘来零星鬼火,像是有意识一般,绕着纪燃的狗头上下翻飞。
纪燃一甩尾巴,口气有些不善,“别缠着我,给你们报仇就是了。”
它一溜烟地小跑回去,脚趾甲在地上刮出细微的声响。上了二楼,两条腿朝着房门用力一扑,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刚才发现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客栈里的羊肉汤其实是人肉汤,你说那我之前吃的鸡汤小馄饨会不会也是……”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舌头就拉地老长,原地作呕。
梁星野正打开窗户看向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他回来了,随手将他抱起,放在软和的床上,“那是我自己做的,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抱着狗出了门,走到扶栏边往下看,“你不觉得,今日的客栈,有些冷清吗?”
到了饭点,楼下却只有那几个刚到的石原人。
“其他人去哪里了?”
“早上风雪小了些,他们都收拾了行囊走了。”老板娘抚弄着头上的金钗,打从楼下上来,虽然面容懒散,可眼底的戒备却让纪燃心生寒意。
纪燃在心里骂了一句,放屁!背上的毛隐隐有了竖起的趋势,差点就扑上去咬人。
可梁星野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顺了几个来回,竟然把他一时的怒意压地服服帖帖,彻彻底底。
梁星野对老板娘客套地笑了笑,随后关上房门,换了副严肃的面孔对着纪燃,“眼下切勿打草惊蛇,我们悄悄查一下其他人的下落。”
纪燃舔了舔鼻子,“咱们现在已经被老板娘盯上了,怎么查?”
梁星野打开房内的窗户,窗外的大雪簌簌飞舞进来,“走这里。”
一人一狗凭借灵巧的身手,很快就跃到了屋顶上,周围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苍茫的一片白。
现在到了屋顶上,客栈在不断行进的颠簸感已经非常明显了,可这样剧烈的颠簸感,当他们身处客栈内部的时候,却一点都感受不到。
他的脚滑,怕被甩下去,只能将四条腿牢牢地陷进积雪中,刚站稳抬头,就看到梁公子在漫天风雪中拔出了那把钝刀,半跪着,用力地朝着屋脊刺下去,刀柄笔直地向着天空。
如画卷般的这一幕,让这条狗看呆了。
狂风卷着更多细碎的雪花,落到少年的肩上,发上,睫毛上。他的脸色苍白,被风霜雕刻的五官,在皑皑大雪中,有如珠玉一般的少年,让人生出一种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他抓在手里好好摩挲一番的欲望。
一丝刺目的红,从屋脊处蔓延出来,将周围的积雪染红。
而就在在那个瞬间,整个客栈似乎抖了一抖,这一轻微的颠簸,差点让脚滑的纪燃掉下屋顶,幸好梁星野抓住了他脖子上的皮毛。
纪燃被他随手拎回来的时候,刀已经拔出来了。
更多的血流了出来,刺目的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纪燃一下子愣住了,“谁……谁的血?”
梁公子抓了把雪,在刀刃上重重一抹,雪屑纷纷扬扬地朝着狗砸下来。
“妖物的血。”
第8章 一团混战
先前他们本以为是客栈里混进了妖物,现在看来,整间客栈,就是一只巨大的妖物。
梁星野的这一刀,对于这间客栈来说,就像是在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小小的豁口,流了一丁点儿的血,根本不足以杀死这么一只庞然巨物。
“所以一直以来,其实我们都在这只妖物的肚子里?”
纪燃的耳朵向后扯了一下,“那老板娘和店小二在妖怪的肚子里充当什么角色?”
梁星野站在屋脊上,从身后吹来的风将他的发掀起,亘古而来的寒冷,使得呼吸之间,都会冒出雪白的雾气,“那些人,不过是妖物腹中的寄生虫罢了。”
他们从屋脊上翻身而下,重新落回到窗里。
这间屋子,并不是他们的屋子,而是客栈里其他人的屋子。
一落进来,纪燃就闻到了一股类似于呕吐物的味道。
他连打了几个喷嚏,只能靠着梁公子,闻他衣服上的味道缓解。
梁星野先是环视一圈,原来这里,每一间屋子里的陈设都差不多,床上的被子隆起,有个人就躺在了里面,用被子兜着脑袋。
“老板娘果然在说谎,货商分明还在这里。”
按理来说,他们刚才破窗进来的动静是非常大的,可眼下那客商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等到梁星野猛地掀开被子,纪燃才看清躺在床上的人。
那人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都是粘液,皮肤松弛,整个人都瘪了一圈。再看那张床板,上面莫名长出了一层薄膜,那人实际上是躺在这张薄膜上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张薄膜的表面覆盖了很多细小的血管。
梁星野一刀刺下去,划开床上的这张膜,不断有血水溢出,透过这个豁口,能看到底下巨大的空洞,空洞中传来阵阵血腥味味,甚至隐约能看见悬在半空中小臂粗细的血管。
“人已经断气了。”梁公子道,“整个客栈,就等同于妖物的腹腔,而这些床,就是妖物的胃,所有人都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妖物消化的。”
纪燃将两条前腿耷拉在床沿,仔细嗅了嗅那些粘液的气味,“怪不得闻上去像呕吐物的味道,这些粘液,根本就是这只妖兽的胃液,客商们每日睡在这张床上让妖兽吸取养分,只怕到最后,化地连骨头都不剩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们又通过翻窗的方式,查看了其他几间屋子里的人,所有人的情况都差不多。
妖物之所以不对他们动手,是因为梁星野的那张床从头到尾都是他这只狗在睡,妖物吃惯了人肉,对狗没兴趣,所以他们房间的消化系统一直没有被启用。
纪燃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头顶的眉心被挤压出三道褶子。
“糟了,阿鹤他们!”
阿鹤和陈均那几个修仙者,昨晚收拾血尸忙了一夜,早上才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补觉,这会儿必定被消化着呢。
来不及多想,这会儿做什么都顾不着打草惊蛇了,光明正大地踹开各个房门找起了人。
陈均倒是还没有睡,忙着给师父写信报平安,听到阿鹤有危险,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冲到了阿鹤的房里。
阿鹤也才刚睡下不久,身上虽然被粘液包覆,人还算是活着。陈均紧张万分地将阿鹤抱了起来呼唤了几声,阿鹤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师兄?怎么了?”
陈均当下松了一口气,红着眼睛抱了抱阿鹤,将他安置好,这才想起其他师弟,一一踹了房门去找。
他们却没有阿鹤这么幸运了,身上的养分被汲取殆尽,个个形容枯槁,变成了干尸模样。
陈均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这趟出门,作为大师兄,他带了这么多师弟,到头来除了阿鹤,其他都折在了这只妖兽的腹中,他该怎么向师父交代?当场拔剑冲了出去。
楼下,喝了“羊肉汤”石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昏死了过去,麻子脸店小二早已换了副严肃的面容,一下又一下地磨着厨房的菜刀。至于客栈的入口,眼下哪里还能看得到那扇门?入口处只有一面墙,甚至连客栈里所有的窗户,都在同一时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