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傅家。
这个家族在石原还真是只手遮天啊,无论是在石头城还是在绝壁城,到处都有这个家族的身影。
驿站的条件差,万丈悬崖间的夜晚十分寒冷,风从石缝中穿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野兽的悲鸣声。
纪燃缩成小小的一团,像雪球一样团在星野的肩膀上取暖,脑袋挨着他的脖子,时不时在睡梦中舔舔毛,有时候一不小心,会将自己依靠着的梁星野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顺带舔舔他的脖子。
小小的舌头挠地梁星野直痒痒,不过是看纪燃睡得熟,没有将他叫醒,更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把他惊醒了。
可到了后半夜,梁星野醒来时,察觉到身边有一丝不一样了。
一个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是熟悉无比的面容。
纪燃在睡梦中又变回人形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此刻在纪燃的梦里,他依旧是一只仓鼠,每天除了清理毛发就是清理毛发,好似毛发上的气味永远也清理不完,于是他偏头又舔了舔星野的脖子,梁星野浑身都僵硬了。
他看着那张面容,魂牵梦萦,万般不舍,仿佛刹那间着了魔怔,竟控自不住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
只一吻,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尽管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可脑海中却有千万个声音在怂恿他,去撷取,去掠夺,从嘴唇,到脸颊,再到脖颈。
纪燃谁的迷迷糊糊的,梦见自己抱了一颗比自己还大的核桃,开心地啃啊啃,越吃就越觉得这核桃不对味,怎么软乎乎的,心里还在寻思,这核桃是不是放坏了。
佛牙翻了身,说了几句乱七八糟的梦话。
梁星野猛然清醒了过来,他将依旧睡着的纪燃好好地安置在一边,替他整理好衣领,背上钝剑,站在驿站的门口,为他们守夜。
悬崖边上的夜景是别致的,皎洁硕大的圆月,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当你真正伸出手去够的时候,才会发现它远在天边,那是你这辈子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月亮是如此。
人也是如此。
……
……
纪燃早上醒来的时候,欣喜地发现自己变回了人,蹦跶着去给梁公子惊喜,却发现身边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纪燃一脸失落地晃醒了佛牙,问他,“梁公子呢?”
佛牙揉了揉眼睛,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我哪里能知道他去哪儿了,星野兄的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得着跟我汇报么。”
说完这几句话,算是稍微清醒一些了,定睛一看,“你脖子上红红的是什么?”
纪燃低头,却又苦于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也不知道。”
佛牙打了个哈欠,“这地方石头多,虫子也多,大概是晚上睡着的时候被虫咬了。”
佛牙话音刚落,就看见梁星野用油纸包着早餐走了进来,看见纪燃变成人了,脸上也没有多惊讶的表情,只是淡然地将油纸包递给纪燃,一打开,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他将油纸仔细地铺在地上,像布置餐桌似的,一转身,又走了,不一会儿,左手端着一碗甜豆花,右手端着一碗阳春面再次走了进来,摆好。
佛牙在一旁都激动地伸手去接了,却被星野巧妙地避了过去。
“知道这些你都喜欢吃,可就是吃不多,就给你每样都买了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趁热吃。”
佛牙在一旁用嫉妒到极点的口气发问,“那我的呢?”
梁星野这才想起来,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油纸包,丢给佛牙。
佛牙满心欢喜地一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干巴巴的硬馒头,那是前几天没吃完的干粮……
“凭什么呀!”
梁公子淡定如风,“钱不够了。”
第38章 深潭
佛牙将硬馒头攥在手里,在石头上磕了磕,“你看,硬成这样都能用来当暗器了,怎么吃?”
“怎么吃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梁星野的冷言冷语让佛牙的幼小的心灵极度受伤,他含着一泡眼泪,委屈地看向纪燃,指望纪燃能施舍点儿,谁知纪燃会错了他的意思,还特热心地给他想了个法子,“要不然你拿热水泡软和了再吃?”他吸溜一口阳春面,翠绿的葱花浮在汤面上,油花儿打着转,与面条和在一起……
“唔,这面味道还行,你尝尝?”纪燃把筷子递给梁星野,自己又拿起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掰了一块放嘴里,稍稍皱眉,“好多油,太腻了。”
佛牙像要饭的似的冲了过来,“我就喜欢吃油腻腻的东西,给我给我。”
纪燃方才在跟佛牙开玩笑,有吃的自然会分他一口,将包子丢给佛牙,开始说起了正事儿,“我算好时间了,今夜就是满月,先前乌鸦精说,宛凝阁的入口跟水有关,等下咱们吃饱了,就去找找这绝壁城哪儿有水,错过了这一次,又要等许久,星野兄的身体可等不了那么久,十几二十天的,就得跟柳生一样瘦成皮包骨了。”
说起柳生,大家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最后的模样,简直就跟包了一层皮的骷髅都差不多,连眼眶都是凸起的,纪燃实在不敢想象,梁星野也会变成这样,他那么完美。
佛牙咬了一口包子,嘴唇沾了油花,才开始分析,“绝壁城说它是一座城,其实它也不是很大,这片断崖虽然深,可从上面走到下面,也不过一两日,算上因为栈道危险,在路上耗费的时间,顶多不超过三日。这地方能见到水的地方,一共也就那么几处。”
佛牙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悬崖断壁上,有三处瀑布,水流小的一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站在下面冲凉,水量倒是刚刚好,水流大的两处最后都会在断壁底部汇合,哦对了,绝壁城的最底下是一处深潭,旁边就是傅家的翡翠矿场,那深潭之前就是个矿洞,挖地很深,傅家的那位病秧子接手后,就在旁边换了个位置挖,所以说那深潭水不是一般地深,这底下错综复杂,但凡有人掉下去了,连尸体都捞不到的。”
梁星野将纪燃吃过的阳春面接过来,喝了口汤,“方才我去买早点的时候,打听到这绝壁城中的三处瀑布,都是后来傅家人派人开凿的,老人家都说这山体中有处泉眼,本就这么一说,后来傅家来了人,一凿一个准,三处瀑布里的水,硬生生将底下的无底深坑灌满了。”
纪燃又将吃不完的甜豆花递给他,“瀑布居然也是傅家人凿的?那就奇怪了,他们好像通过这些流水,掩盖着什么。”说完,随手拉了一个驿站里的人问了几句。
“那人说,以前那矿洞没被水填满的时候,还会有人抱着好奇的心态下去探一探,随便挖几块矿石带回去也是好的,后来矿洞被灌满了水变成了深潭,就再也没人下去了。”
说到这里,几个人瞬间福至心灵,“绝壁城底下的深潭,肯定有问题。”
佛牙用油汪汪的手,盘了盘手腕上的珠子,“会不会跟宛凝阁有关系?”
梁星野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今晚就是满月,如果那深潭真的和宛凝阁有关系,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
按时抵达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佛牙昨天因为恐高,浪费了不少时间。为了防止佛牙再次因为恐高耽误时间,纪燃默默找来了昨天的麻袋。
佛牙背过双手,面向石壁站着,像个被打劫的可怜人。
纪燃抄了跟棍子,对着他的后脑勺比了比,佛牙的声音带着哭腔,闷在麻袋里,“轻点儿啊,别给我留下什么后遗……”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燃敲晕了。
热心的石料商人表示,自己的驴车可以栽佛牙一程。
“天黑之前走出绝壁城?那是不可能的,这路程还不到一半,再说了,栈道这么窄,大家都在排着队赶路,就算你想快也快不起来。要是你们胆子大的话,倒是可以在天黑之后试试,估摸着可以争取在天亮前走出绝壁城,天黑之后栈道上就很空了,几乎没有人会在晚上赶路,但是我可得警告你们一句,晚上黑灯瞎火地走这条路,很危险。”
正说着话呢,前面的栈道被堵住了,后面排队赶路的人闹嚷嚷地叫着出什么事儿了,于是整个队列里瞬间传来了像回声一样的传话,后排的人拍着前面人的肩膀,“出什么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声音各异,此起彼伏,跟闹着玩儿似的。
不一会儿,这句话便被传到了最前方,前面的人又开始往后传话,大家就跟着一遍遍地重复,脸上的表情各异,“有孕妇要生了……有孕妇要生了……”
“有没有产婆……前面需要一个产婆……”
人群中,得到消息的产婆匆忙举手,因为通行不便,便只能一边往前挤,一边将注意点传达到前面去,大家侧着身子,极尽所能地为他们让路,虽然他们中的许多人从未有过接生经验,却通过这一系列的传话懂了许多。
那产婆在在栈道上时而侧身,时而攀爬,翻过一座又一座的石料车,终于赶到的了孕妇身边,附近的驿站里有人递来了热水和巾帕,大家将孕妇挪到封闭的马车里,一切都很顺利,产婆抱起婴儿轻拍,这个在栈道上出生的孩子,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啼哭,产婆面露微笑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向后面的众人传话,“是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