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牙在外边儿搓着手,将纪燃放在马背上,也是干着急。
“那咱们就出发了。”叮嘱着纪燃,“你就坐在马背上,记得爪子抓着马鬃毛,用力地抓着,别被颠下来。你那小身板,掉在地上要是被马蹄子再踏上一脚,就得归西了。”
一路上,佛牙快马加鞭,纪燃一只小小的仓鼠,在高大的马背上被颠地头晕目眩,到达枯骨潭的时候,忍不住将藏在脸颊两边的瓜子肉核桃仁全吐光了。
枯骨潭的风景,和向日葵地相比,显得特别苍凉。
没有鲜明的色彩,只有一片灰暗的石头和墓冢,墓碑东倒西歪地插在墓冢前,不见半点生机,连石缝里的灌木丛都是枯死的状态。
一支送葬的队伍,由远而近。几位至亲在队列的最前面,哭得昏天暗地,一只黑色的棺材,晃悠悠地被人抬着,与马车擦身而过,寻着空位下葬。
气氛瞬间凝结。
纪燃的鼻子和他当鸟的时候相比,灵敏了许多,可依旧不及他当狗的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焚烧的烟气,灵幡屹立在风中不断飘动着,地面上到处都是被挖过的痕迹,偶有一段枯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佛牙将柳生的尸首抱了下来,开始原地挖坑,地底下到处都是石头,这个过程进行地很不顺利。
为了争取时间,纪燃也争分夺秒地开始刨起了地,葬了柳生之后得赶紧出发,他的力量虽然微小,但总比没有好。
纪燃和佛牙挖了一会儿,忽然就看到刚才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那群送葬的队伍慌慌张张地沿着原路往回跑,灵幡供果随意地掉落在地上。
一时间,无数只大脚从天而降,纪燃左闪右避,最后惊慌失措地吊在了佛牙的裤腿上。
混乱之中,佛牙拉住了一个人,“怎么回事?”
那人满脸恐惧地向后张望着,“下葬的时候,一铲子下去,泥里带血,周围的乌鸦哭丧似的叫个不停,这是不祥的预兆,今天不宜下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要出事的!”
佛牙当然不信邪,听到那人这么说,两眼反而在放光,将纪燃一把抓在手里,面露兴奋之色,“小白,听见没?又有妖丹能拿了,虽然那妖丹治不好星野兄的病,但是缓解终归还是能缓解一下的。”
纪燃在佛牙的手掌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落到地上,“你能不能别一会儿给我换个名字?”说到这里,鼻尖儿动了动,“闻着味道了,在这个方向,跟我来。”
佛牙紧张兮兮地跟过去,一边走一边问,“你们老鼠鼻子也这么灵?那你能闻出到底是什么在这里作祟么?”
纪燃站直身子,搓了搓两只小爪子,“羽禽类。”
佛牙恍然大悟,“原来是鸟精在这里闹事啊。”
纪燃一路小跑,在石块之间穿梭着,来到了枯骨潭的一面峭壁处,站定了,仰着短小的脖子往上看,两颗门牙就跟小龅牙似的露在外面,“看见没?就在峭壁上面,我爬不上去,那儿有个大鸟巢。”
佛牙喜滋滋地搓了搓手,“得嘞,剩下来的就交给我吧,你往旁边去去,别误伤了你。”
手指头掰地喀拉喀拉响,“小白,你还没真正见识过我的驭尸术吧,这次给你见识见识。”
说罢,从地上捡起锋利的石块,猛地割在了自己的小臂上,鲜血瞬间汩汩往外冒,落到地上,渗进泥里,一瞬间,大地震颤,白骨破土而出。
佛牙一边操纵着那些骨头,一边对着纪燃龇牙,“为了争取时间,就不保留了,一上来就放大的,弄完这一波,我得瘫上几个时辰,特别费劲。”
纪燃就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看着佛牙一边滴血,一边操纵着那些死人骨头。
峭壁上的大鸟巢里,那妖物听见动静,在鸟巢的边缘探出一个乌漆嘛黑的鸟头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乌鸦,会说人话,看见底下的骷髅们成群结队地往峭壁上爬,吓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飞起来,就在佛牙的光头顶上盘旋,一边飞一边骂。
“没完没了了是吧,还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了?”
佛牙冷笑一声,“不消停的是你吧乌鸦精,看招。”
那乌鸦精见形势不对,连忙换了副口气,“这位爷,饶命,我没干坏事。”
“那你吓唬那些人干什么?”
乌鸦精一脸正色,“事情是这样的,我媳妇儿在窝里孵蛋,那群人一来,吱儿哇的吵成一片,吹唢呐的吹唢呐,哭丧的哭丧。我媳妇儿孵蛋是个力气活,就跟你们人类生了孩子要坐月子似的,得静养……”
第35章 乌鸦精
佛牙听地有点懵,这会儿被他操控着的那些骷髅们个个吊在峭壁上,也停止了往上爬的动作。
佛牙想不通,原本是底气十足地来斩妖除魔的,现在闹这么一出。
乌鸦精生怕佛牙不相信他,挥舞着翅膀冲着巢里吼了一声,“媳妇儿你也来露个脸,免得他们觉得我在说谎。”
乌鸦精的媳妇儿闻言,将半个乌漆嘛黑的鸟头探出了巨巢,脸上的表情分外委屈,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乌鸦精瑟缩了一下,“不好了,我媳妇儿又闹情绪了,她最近下完蛋,情绪就一直不怎么稳定。我向天发誓,这段时间传闻的枯骨潭闹鬼,其实都是我吓唬他们的,但只是吓唬,可没敢害他们。我们做妖的,也是分好坏的……”
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一些,“我……我充其量就是偷点儿陪葬首饰什么的,我媳妇儿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看着乌鸦精这么坦陈,佛牙反而不好意思下手了,用眼神询问纪燃的意见。
纪燃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枯骨潭闹鬼是因为这只乌鸦精,但他也没害人性命,小爪子一挥,示意佛牙撤了吧。
乌鸦精站在巢里抖擞着羽毛,看着底下一大堆骷髅数落起了佛牙,“你看看,人家在地底下躺的好好的,你倒好,上来就把人全都纠起来了,还让人家怎么安息,赶紧的给人家埋回去!”
佛牙刚才断了和骷髅之间的连接,又得重新启动一次,一掀胳膊,又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道。
纪燃看的清清楚楚,他的手臂上有很多伤痕,都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他没有说话,因为佛牙很快就将衣袖放下,把自己手臂上的伤痕都掩饰了过去,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帮柳生立了块碑,在柳生的坟前叨叨,“这位兄台,你我虽然没认识几天,但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把东西送回宛凝阁,完成你的遗愿的,你就放心去吧。”
乌鸦精在一边偷听了一会儿,扯着难听的嗓子问他们,“你们要去宛凝阁?那可得撒抓紧时间了,没几天就月圆了。”
纪燃一听,这只乌鸦精好像知道这个地方的,急忙追问他,“去宛凝阁个月圆有什么关系?”
乌鸦精一煽翅膀,“这你们都不知道?宛凝阁的入口,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开启,进入宛凝阁的人,要么是当天进,当天出,错过了时间,宛凝阁的入口关闭了,就得等到下个月圆之夜才能出来了。”
“那你知道宛凝阁的具体入口在什么地方么?”
乌鸦精鸟嘴一张,“绝壁城啊。”
“再具体点儿。”纪燃仰着脖子。
乌鸦精衔起巢穴里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给媳妇儿的鸟爪子戴上,“那我就不知道了,宛凝阁的入口一直在变化,只有有缘人才能进入,不过我听闻,那个入口好像与水有关。”
这个信息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用的,就冲这一点,佛牙决定放过这只乌鸦精。
他们又坐上了马车,临走前,一直面善的佛牙忽然看了那乌鸦精一眼,沉下声音道:“现在我们要走了,你能把东西还给我们了吗?”
乌鸦精浑身一抖,刚才趁乱,他确实偷了一样东西,没想到那人竟然从始至终都知道。
乌鸦精有些不情愿地在鸟巢里扒拉了一会儿,将那枚玉蝉抓了出来,还给佛牙,“你们一来,我就感应到了这个不可多得的宝贝,所以……一时没忍住……哎呀还给你们就是了。”
连纪燃也没想到,佛牙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心好挺细。
佛牙在前头赶马,纪燃就坐在佛牙的半片衣角上喃喃,“佛牙,这次可多亏了你火眼金睛,不然玉蝉就这么被乌鸦精顺走了。”
佛牙摸了摸后脑勺,倒是有些腼腆起来。
纪燃见时机刚好,便忍不住发问,“你胳膊上的这些伤……”
佛牙大气凛然,脸上的表情是毫不在意的,“这些都没什么,小白,你也知道的,我修的这一门驭尸术,老是要用到自己的血,经年累月的,这儿划一刀,那里割一下,就这样了,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伤。”
从没有人过问过他手臂上的伤痕,以前在天禧寺那会儿,天天赤着胳膊,老住持,师兄弟没一个过问的,他们是真的不敢问,一言一行都要看佛牙的眼色,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财神。
佛牙说着,又回想起以前的事来,“我在大雄宝殿养过血尸,就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住持一声不吭,师兄弟们从不过问,我便越发得寸进尺,因为我就纳闷了,我就想看看,他们佛门中人贪财能贪到什么地步,他们天天吃青菜豆腐,怎么就能忍到这种地步。后来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这样,住持不仅没有赶我走,甚至还特地为了我,在伙房养了几头猪,我想吃肉了,他就让人将猪宰了做好了,笑眯眯地端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