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跳到了梁星野的脑袋前,试探性地伸出一只翅膀在他的鼻子下方比了比,“还好没有断气,可是也离断气不远了。”
扑腾到他的手边,鸟爪子艰难地掀开衣袖,嚯!蛇毒蔓延过的地方,经脉都成了黑色,这会儿已经接近心脏了,整条手臂上都遍布着黑色的血管。
那人躺在壳子里,喘了一口气,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这才看到了昏迷的星野,再看这只虎皮鹦鹉,应该是那个人养的宠物。鹦鹉会说人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只鹦鹉竟然还有些通人性。
“我……我能救他……”皮包骨的男人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又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壳子里。
纪燃当然不信他说的话,“你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他?”
皮包骨的男人屈起一条手臂,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有一枚玉蝉,就在我手上,可我没力气拿出来了……你……你将玉蝉取出来,放在他手里……”
偏生纪燃现在是只鸟,在走投无路的状态下,只能选择相信他。
他小心翼翼地跳进了壳里,果然在那人的手边发现了一枚玉蝉,那玉蝉一看就是极品,柔润光洁,晶莹剔透,雕工极好,在玉蝉的翅膀上有些颜色,恰到好处的一抹翠绿。
纪燃将玉蝉衔出来,放在了梁星野的手中。
本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起先并没有看到效果,星野的气息反倒比之前更加微弱了。就在纪燃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忽然看到那玉蝉散发出莹润的光来,只是短短一瞬间。
那些遍布在梁公子手臂上的黑色经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浪潮一般迅速回退,到最后都凝聚在了最初的伤口处,一滴蛇毒从皮肤里渗了出来,那两道被蛇咬的牙痕竟然痊愈了。
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在纪燃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不禁开始重新打量起了那块玉蝉,这东西已经不是寻常的玩物了,能有这种功效,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可既然并不贪心,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也不屑拿,又用鸟嘴衔着玉蝉,送回了皮包骨的手中。
梁星野醒的很快,当他看到自己体内的蛇毒全部被清除了,就连伤口都愈合的时候,也惊讶了一番。
纪燃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是吓死我了,你的鼻息微弱到我差点感应不到,就在快断气那会儿,一枚玉蝉,竟然将你的蛇毒全都逼退了出来,简直神奇。”
这时候,壳子里的皮包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既然你已经无碍,现在能帮我了吗?”
“你救了我的命,这理应是我该做的,说吧,怎样才能帮到你?”梁星野将那人扶起了一些。
那人靠在枫树旁平复了一下心境,“你们听说过石原的宛凝阁吗?”
梁星野摇了摇头,而纪燃却分外激动地挥舞起了翅膀,“我听说过,传闻宛凝阁是个极乐之地,也有人说,宛凝阁就是个妖窟。我那会儿出门游历,除了想看淘金人口中的黄沙殿,最想看的,还有说书人口中的宛凝阁。传闻宛凝阁只有有缘人才能进入,入口就在石原,但是极其隐秘,我当年就是没能找到入口,现在想来,那趟出门,既没有找到宛凝阁,也没找到黄沙殿,着实遗憾。对了,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叫我柳生便可。”皮保骨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你这鸟真是通人性。”
不等柳生交代事情的始末,激动万分的纪燃便追问他,“你去过宛凝阁?那你可否解我心中一惑?宛凝阁到底是极乐之地,还是妖窟?”
柳生说话很慢,每一句话都仿佛费尽全身力气,“对于我们这些寻常人来说,宛凝阁永远是今生无法忘怀的极乐之地,可对于……对于修仙者来说,宛凝阁便是万恶不赦的妖窟。”
他指了指手旁的玉蝉,继续道:“这件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我是做玉雕的,可近年来雕玉的手艺一直没有什么长进,脑海中的款式纹样,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一套,毫无新意可言。我听闻极北天寒地冻,那里的冰雕不仅花样精美,而且细致新颖,于是我便想来极北看看,途中路过石原,误打误撞偶入宛凝阁……”
说道这里,柳生的表情变得迷离起来,看得出,他很怀念那段在宛凝阁流连的时光。
“在那里,我遇到了十七姑娘。”说起十七,柳生的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十七是宛凝阁的花魁,她的声音很特别,无论唱什么都好听极了。追捧她的人有很多,可她偏偏只点了我。”
柳生释然一笑,“真是何其有幸。”
纪燃听得兴起,伸长脖子追问,“后来呢?”
“我与十七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可我留在宛凝阁的时候,始终惦念着要去极北一趟,我是个手艺人,不可能这么不思进取地待在宛凝阁一辈子。离开之时,十七与我置气,推门离开时,身上掉下一物,我本想还给她的,可……”
柳生用指腹摸了摸那枚玉蝉,“可我实在移不开眼睛,这玉的质地是我从没见过的,抓在手里的时候,像握着一块冰。它的雕工实在是太美了,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地如此完美,于是我便鬼使神差般地,将玉蝉带了出来,起初只是想仿着那块玉雕一个一样的出来,谁知中途遇到山贼打劫的时候,我被刺了一刀,奄奄一息,醒来时却发现身上完好,我发现那枚玉蝉能够治愈一切,我满心欢喜,以为得到了世间至宝。”
“咳咳咳……”
柳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太瘦了,手臂就像树枝一样粗细。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枚玉蝉,也是个诅咒。”
第26章 偶遇
柳生上气不接下气,继续道:“自从从宛凝阁擅自偷走这枚玉蝉之后,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蜕一次皮……”
听柳生这么说,纪燃忽然瞪大了眼睛,他蹦跶着连连后退了几步,用爪指着那一堆脆生生的东西,“你的意思是……这些壳子都是你蜕下来的皮?”
怪不得,这堆东西的形状这么可疑,听完了柳生的说法,再仔细一看,可不是嘛,有鼻子有眼的,刚蜕出来的壳子,手指头都是根根分明的,只是后来被压碎了。再加上纪燃不曾见过人也会蜕皮的怪事,便不曾往那方面想。
柳生看着自己如今瘦骨嶙峋的样子,不禁感叹,“真是报应,是我一时贪心,偷了原本属于十七的东西,自从我拿到这枚玉蝉之后,迄今为止,已经蜕了不下十几次的皮,每次蜕皮之后,我的身体就会比先前更瘦一些,仿佛抽尽了身体内的所有养分。”
他看向梁星野,“这个诅咒是会蔓延的,被玉蝉治愈过的人,也会变得和我一样,每隔一段时间蜕一次皮,所以,这位兄台,如今也已经被玉蝉的诅咒缠身了,唯一可能破除诅咒的办法,就是将玉蝉送回宛凝阁,玉蝉是十七的,十七应该最了解这枚玉蝉了。”
听完他的说法,纪燃起了一层鸟皮疙瘩。
他们这是已经被拖下水了,往回游都来不及了啊。
变成鸟之后,性子也急了一些,“那赶紧启程啊,还磨蹭什么?”
说起来,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缀星岛,而前往缀星岛恰好要穿过石原,虽然需要耽搁一段时间,但好歹也是顺路。
纪燃和梁星野没什么行李,一身轻松,如今上路的时候需要带上这么个病秧子,脚程一下子慢了下来。
星野一路背着柳生赶路,虽然如今的他并不算重,可他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一路上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一会儿咳嗽地好似能把肺咳出来,一回儿又陷入昏迷,怎么喊都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走出枫树林,到达石原与极北真正的边界,却又被一大堆灰色的石头挡住了去路。
这里没有极北的雪山冰川,雾凇冰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嶙峋巨石,它们以各种姿态扎根在浅薄的泥土里,在阳光下也是灰暗到极点的颜色。
这就是石原。
生冷,坚硬,往来的行人在巨石的夹缝中穿行,眼底满是漠然。
纪燃来过石原,知道在石原与极北的交界处,有一条商道,就在像山峰一样的巨石缝隙中,仗着自己飞得高看得远,很快为他们找到了方向
在商道上来来往往的的人很多,梁星野试图雇一辆马车,柳生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甚至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他们必须要先为他找个大夫,哪怕是吊着他一条命也行,不然他很难坚持到宛凝阁。
他将背上的柳生放了下来,靠在商道的一侧,纪燃就站在柳生的旁边确保他的安全,一面又看着不远处的星野屡屡失败,即便他开了很高的价格,商人们依旧不为所动,不肯让出一辆马车,甚至没什么好有态度。
“滚滚滚,别挡路。”
“你出多少钱都没用。”
“你们还是抓紧时间背着那病秧子走吧,不是我危言耸听,在商道上,你们是很难雇到马车的。”
几次之后,就连梁星野也摇着头失望地走了回来,纪燃有些急躁地跳着到他身边,就在他的耳边小声嚷嚷,“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这里的人真奇怪,这里有人都快要病死了,他们竟然装作看不到,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