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不,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说。
她叫了一声齐愿的名字,让对方低下头来。
齐愿低头凑近了她,去倾听着被痛苦折磨中的人类的真心话。
她虚弱又慌张地说:“齐、齐愿,我可能要死了。”
“不会的,马上就到医院了,让医生看一看……”
“嘘,其实我有一件事,一、一直想说。”陆昕忍耐着痛苦,“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
她曾经幻想过在人生最后的弥留之际,最想完成的遗憾是什么。
或许现在就是那个时刻,她可以趁现在补完遗憾,虽然不是一个好的天时地利人和,但她迟来的勇气已经在恐惧催化下变得无坚不摧了。
“我想告诉你……”
“什么?”齐愿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听见她轻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来。
“我喜欢你。”她说,“我一直都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有点短,要甜起来咯
谢谢带噶(鞠躬)
第52章
陆昕睁开眼睛,视线所到之处, 一切都是白色的。雪白的窗帘, 雪白的床, 雪白的被褥……她仿佛置身于一片银白的雪原之上,又好像到了天堂。
她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然而一侧过脸, 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趴在她的床边。
她仔细一看, 发现是齐愿正把脸埋在臂弯里, 半个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陆昕不禁迷迷糊糊地想, 如果天堂里也有齐愿,那死了似乎也还不错。
齐愿一动也不动,乌黑的发丝松散地散落在白色床单上,短袖之外露出的手臂苍白瘦削, 比床单的颜色还要寡淡。她头顶的发旋小小的,看上去尤其可爱,像个袖珍漩涡。
陆昕扭了扭脖子,她不知道自己养了躺了多久,这一扭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把自己吓了一跳, 也让趴在旁边的齐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
“你醒了?”
她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陆昕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这是在医院吗?”
“嗯,你昏迷了半小时。”齐愿站起来,去旁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陆昕的视线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她感觉脑袋重重的,头上似乎裹着什么东西,厚厚的一层又一层,应该是绷带。
齐愿将盛了一半温水的玻璃杯递给她,按住陆昕的背和肩膀把她慢慢扶起来,枕着床头坐好。
“现在感觉头疼吗?”
陆昕摇摇头,轻轻抿了抿水:“有点晕。”
齐愿点了点头,看上去松了口气:“那就好。”
“医生给你检查过了,是脑震荡。”她坐回凳子上,“脸上另外有一些擦伤,不是很严重……养几天就会好了。”
陆昕顿时用手紧张地摸了摸脸,然后嘶了一声,表情疼得扭曲:“真的不是很严重吗?!”
“别摸,擦了药的。”齐愿抓住她的手,弯眼笑起来,“不会让你毁容的。”
陆昕乖乖地放下手,眨眨眼看着她,齐愿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陆昕刚苏醒过来,对所有事情都很迷茫,就试着和她找话题:“那个……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齐愿没什么表情,眸光冷冷的,轻描淡写地说:“嗯,大概进号子了,没几年都出不来。”
“噢……”陆昕咬了一下嘴唇,对这个处理并不感到意外,“那王子杰呢?”
“谁是王子杰?”齐愿看着她,神色一片空白地问。
“就是和我一起被绑架的,”陆昕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指手画脚地说,“很胖很胖的男孩子。”
齐愿拧起眉头,回想了几秒钟,坦坦荡荡地看着她:“没注意。”
据齐愿所说,因为她们俩属于正当防卫,所以主要责任都落在施行抢劫的两个人身上。
至于警察后来都找齐愿问了什么情况,陆昕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齐老爷子出面摆平了一切。
“你去麻烦齐爷爷了啊?”
“嗯。”齐愿随意地说,“顺便还跟他说了些事情。”
陆昕好奇地看着她:“什么事情啊?”顿了顿,她又慌忙摆摆手,“不方便说就算……”
“没什么不方便的。”齐愿淡淡地移开视线,落在床头柜上蓝色鹅颈瓶里的水仙花叶间,“是齐思告诉我的,关于幕后凶手的真相。”
陆昕心中一急,眼睛不自觉地瞪圆了,张大嘴巴:“已经找到真凶了吗?!怎么回事呀?”
齐愿不希望她太担忧,就和她长话短说地解释了一番。
解释完以后,她下意识地关注着陆昕的反应,突然有点坐立难安。
她是私生女,一个本不应该出生的孩子……陆昕会怎么看待她呢?
会觉得她的出生是个意外,替她感到同情和遗憾吗?
虽然齐愿从出生到如今都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就算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私生女,她也不在乎,但她在乎眼前人类的任何一点小小看法。
陆昕听完以后,整个人安静了几分钟,微微垂下头,过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让齐愿看不清她的表情。
僵尸顿时有些焦躁,舌尖抵在锋锐的獠牙上,像是在等待一个末日前的最终审判。
她其实并不需要陆昕的同情,同情这个词本身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类的感情通常都受自身利益左右,一叶障目,十分片面。她相信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仿佛煎熬了一个世纪,才看见陆昕缓慢地抬起头来,像电影里特意处理的慢动作。
陆昕紧紧咬着嘴唇,细碎的刘海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眶里红红的,蓄满了闪烁的泪花。
齐愿一下子就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你……”
怎么好好的又哭了?!
陆昕却用手背抹了几下眼睛,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我不哭了。”她又哽咽地说:“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替那个在齐家孤独生活了十几年,孑然一身地死去的小女孩难过。
齐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感觉心里像是泡了一壶酸水,牵连出心底绵软而疼痛的地方。
她站起身,伸手按在陆昕的头顶揉了几下,又无可奈何地捧着她的脸:“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不需要廉价的心疼、惋惜,和任何同情的话语,却被货真价实的眼泪给打败了。
陆昕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不论遇到什么,齐愿总是表现得风淡云清,疏离和温柔是她包装外在的壳,谁也无法撕开厚重的表皮看见里面真实存在的模样。
陆昕离她那么近,也隐约只是透过光看到了一点点,柔软而温暖的东西。
她讲述死因的时候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杀死她的也不是相伴多年的父母,只是一些擦肩而过的路人。
陆昕想象着,如果是自己遭遇这样的事情,站在那里听着父母和凶手的牵连,一定会难过得要崩溃了。
但是齐愿却没有哭,她把眼泪都封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真相,调查那些黑暗中的蛛丝马迹,但每找出一个和父母相关的线索,都如同凌迟一样痛苦。
陆昕仰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到下巴,仿佛在替那个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女孩子流泪。
她朝齐愿展开双臂,是一个索要拥抱的姿态:“抱抱。”
齐愿顿了顿,膝盖跪在床边,凑过去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她们像两只相互舔舐伤口的小兽,躲在全世界都找不到的地方拥抱着。
“别哭啦。”齐愿贴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我发现你好爱哭啊。”
陆昕小声地笑,笑声里夹着一丝哭腔:“遇见你之后,我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那你不该遇到我。”齐愿蹭了蹭她的侧颈。
陆昕说:“那可不行。”她顺着齐愿软绵绵的及腰的长发往下捋,一下又一下。
齐愿嗯了一声,稍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陆昕水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俯身凑过去,轻轻吻在人类的眼角,仿佛亲吻一尾柔软的锦鲤。
陆昕浑身一僵,蓦然瞪大双眼,泪水凝在眼眶里忘了往下掉似的,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她张了张嘴,“你在做什么?”
齐愿微笑起来,眼睛亮亮的:“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陆昕呆了呆,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告白,恨不得马上钻进地洞,“可是……”
她像是大脑锈掉了似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愿扬起嘴角,牵起她的手,摸了摸她纤细的指尖:“我很高兴。”
陆昕茫然地瞪着她:“可是,你不喜欢我吧?”
“不是的。”齐愿垂下眼,声音轻柔,“我一直不太懂喜欢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前有许多人向我表白,但我一点起伏都没有。”
是了,校花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呢?陆昕有些绝望。
“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所以不太明白那种感觉。”齐愿伸手将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干净漂亮的侧脸,“……但是听到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