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呼吸一顿。
屏幕上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男的英俊高大,眉宇沉沉,不苟言笑,女的风姿妩媚,笑得十分妖娆,正双手环着男人的胳膊,亲昵地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齐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和自己模样万分相似的男人,她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同生活了十几年——他正是她的父亲,齐铮。
但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齐愿却没有丝毫记忆,似乎从未见过。
齐愿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脸上,若有所思:“她是谁?”
“她叫柯荃,是爸爸从前的……”齐思顿了顿,艰难地说,“情妇。”
齐铮有情妇,在齐家上下并不是一个秘密,甚至连亲朋好友都在默许。
但齐愿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柯荃?”她重复着女人的名字,心情莫名奇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死了。”齐思看了看她,出乎意料地说,“十几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齐思道:“难产。”
“她有孩子?”
齐思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犹豫地说:“十七年前,她生下孩子以后就撒手人寰,死前苦苦哀求爸爸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带回齐家。”
齐愿突然有一种很不太好的预感,仿佛对他接下来的话未卜先知。她抬起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齐思,嘴唇抖了抖,道:“那个孩子是谁?”
齐思悲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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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分,鹅黄的暮色映了满天,远远望去,天际尽头的云朵绯红如枫,被火烧了似的绚烂。
陆昕走出学校,站在马路边等待绿灯。她从包里掏出耳机线,戴上耳机,将尘嚣与喧闹隔绝在外。
几分钟后交通灯由红转绿,静止的人潮纷纷重新涌动起来,熙熙攘攘地往各自既定的道路走去。
陆昕穿过马路,前往马路对面的文具店。
她走进店内,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水笔笔芯的货架,比对了几次质量和价格以后,挑选好了想要的东西。
她路过一旁挂满笔袋的货架,目光停在上面,突然想起上次和齐愿一起来逛时,对方买了一只粉色的小猪佩奇的笔袋。
陆昕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她拿着一盒笔芯来到收银台前,看见店员背后的架子上有一摞看上去叠纸专用的美工纸。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对店员说道:“给我拿一叠美工纸吧。”
陆昕拎着袋子走出文具店,她看了看里面一沓沓五颜六色的纸,说不清为什么要买它。
或许自己也可以学着叠一叠东西?她想,不过其实我连五角星都不会折呢……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像是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她低下头,拿出手机扫了一眼,似乎是齐愿发来的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内容,肩膀忽地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陆昕连忙转过身,看见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身型高大,肌肉结实,眼神有些阴冷。
他像扫描仪一般至上而下地扫了一遍陆昕,和她说了一句什么。
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陆昕急忙把它摘下来,问道:“您有事吗?”
男人盯着她,问:“你是陆昕?”
陆昕忽然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她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学生名牌上,嗤笑了一声。
陆昕顿觉不妙,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将一块布死死地捂在她的口鼻上。
陆昕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不消几秒钟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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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带噶哦!
第49章
齐愿走出旧实验楼时,天边残阳已经烧得火红。
她拿出手机, 给陆昕简单地发了条消息, 告诉她自己已经结束了谈话。
回想起刚才的交谈, 她感觉万分疲惫。
她其实早已经隐隐感受到,为什么自己在齐家总是不受重视, 为什么总有人对她嗤之以鼻——哪怕再努力、变得再优秀, 也得不到齐母齐父的一句夸奖。
在外, 她扮演乖巧懂事的女儿, 一家五口维持着虚假的其乐融融;回到家, 他们很少与她主动说话,更不用说得到他们罕有的关心。
父母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冷的,像一把冰封锐利的刀子,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用命令的语气指使她应该去做些什么。
齐妙虽然不受宠,但也是齐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没有受过亏待,齐母总是抱怨她花钱大手大脚,但好歹会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而齐愿在家时,自由得仿佛一个透明人。
没有人关注她的成绩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换来的, 没有人在意她今天感到不舒服是不是因为生病。她去哪里, 什么时候回家,也不会有人特意问起。
齐愿原以为这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二个出生,被迫夹在中间,所以分到的爱很少很少, 这是情有可原的。
她没想到他们其实根本不爱她。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齐愿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像是戴了一副黑白面具,把所有情绪全都封在心里。
齐思看着她,轻缓地说:“这件事应该只有爸妈知道。”
“齐妙也不知道?”
齐思摇摇头。
齐愿盯着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月前,我在爸的书房里无意发现一本相册。”齐思说,“相册里夹着这张老照片……照片背后写着‘齐铮与柯荃,摄于2000年一月二十三日。’……因为太好奇,后来我就去查了一下这个女人的信息。”
网路上关于柯荃的信息很少,但齐思发现她有用旧博客记叙生活的习惯。
柯荃与齐铮在一场酒局上认识,当时齐铮已经结婚两年,沉迷工作与风月场之间,始终不愿回家。柯荃就是在那时与他建立的联系。
柯荃陪酒时大胆奔放,很快便吸引了齐铮的注意。齐母张诗盈生在书香门第,性格过于保守淑雅,令他感到无趣,而柯荃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人生,她年纪轻轻,用极具野性的魅力降服了他,两人很快厮混起来。
他们的关系持续了两年就结束了。齐铮万万没有想到柯荃会怀上自己的孩子,他的保险工作一向仔细,但仍然不幸中标,而放浪形骸一生的柯荃则难得觉醒了母爱,想要将孩子生下来好好照顾,只可惜仍然捱不过天意,早早地便撒手离去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普通的酒肉关系,旁人也无从得知了。
但齐铮并不喜欢柯荃给自己生下的女儿,倒是可见一斑。
“……这件事和凶手是谁有关联吗?”齐愿问。
齐思点了点头,眼里的忧色更重了。
“我怀疑……只是怀疑,并不一定是真的,”他小心地看着齐愿的表情,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怀疑凶手就是……爸妈。”
齐愿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甚至看上去有几分倦累的病态。
这个可能性她早就去思考过,但当时的自己总觉得,她好歹也是齐家的一员,生她养她的父母哪里忍心下这样的狠手?
现在想来,她其实是个私生子——在他们眼里从一开始本来就可有可无了。
“你有什么证据?”她有些沙哑地问。
“之前喝下午茶,妈妈去花园浇花,当时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突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我就凑过去看了看,”他清了清嗓子,满脸恍惚,“是汽车公司给她打来的电话。”
当时他也万分惊恐,夙夜难寐,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无论后来怎样调查,蛛丝马迹都引向了齐铮和张诗盈。
“汽车公司?”
齐思点点头:“杰昌汽车公司。”
这家公司正是熊志勇之前工作的地方。
齐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恹恹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十分平静。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你。”
“姐,你不用太客气。”齐思挠了挠后脑勺,苦涩地笑起来,“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哪怕是爸妈亲手所做,我也觉得实在太过分。”
他坚定地说:“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你不怕我吗?”齐愿沙哑地说,“……我现在可不是人类了。”
“在你之前溜回家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我当时觉得你就算死了,也还是我姐呀。”齐思悲伤地笑了笑,“更何况你死于非命……我要是隐瞒真相,那就变成了共犯,我问心有愧。”
齐愿活了十七年,她的世界突然在这一刻颠倒了,和自己拥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人,其实憎她恨她。与她毫无瓜葛的人,却愿意将一捧真心倾囊相助。
齐愿突然感到有些累了,她想要见到她的人类,听见她的呼吸和心跳声,让她把白皙脆弱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腰上,而自己像死去一样地埋在她的肩颈,所有的痛苦、不幸和绝望都被隔绝在了她们的拥抱以外。
这样哪怕世界末日在下一秒到来,她们也仍然拥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