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眠不休地帮他降温,直到帮他退了烧,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好在爷爷发现得及时,又好那一口酒,肖涟才没烧成个傻子。
从这以后,他们船上必备一葫芦烈酒,爷爷就是再馋酒,也不会动它。
肖涟深吸一口气,将脑中思绪甩开,而后快速为江辰除去上衣,开始用白布巾沾了烈酒再拧干,开始为江辰擦起了胸颈、腋下、双臂和手心,以帮助他发汗。
江辰一直呓语。
肖涟仔细听,只能听出一些模糊的词:“……奴家本是……商人妇……”
听起来似是戏里的词,肖涟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江小侯爷身份如此尊贵,竟喜欢这下九流的戏文。
肖涟起了兴致,手上动作也不停,就侧耳去细听这回江小侯爷唱的好戏。真别说,唱得虽然小声且断断续续,倒还有模有样。
肖涟正听得入神,江辰猛然唱出一声尖利的戏腔。
“……穷人命贱哇——”
声音尖锐还破音,叫肖涟震得耳中轰鸣。肖涟一个激灵,拿着白布巾就站了起来。
下一刻,林娘才姗姗来迟,一见屋内情状,就慌慌张张进来。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林娘一下子扑到江辰的床边,映住肖涟大半个视线。
肖涟也想弄明白江辰是什么情况,就探头去看。不知怎的,他感觉母亲好似有意无意地在阻止他看江辰的情况。
肖涟又探头看,偶然间竟觉得江辰左肩上的胎记好似淡了许多。
母亲应是紧张江辰的病情,当下又向肖涟要药来熬。
肖涟见此地已有人照顾,转身便要回屋去拿药。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拿着白布巾,又转回去将白布巾递向林娘。
“大娘,用这个给他沾了酒擦身吧。”
林娘接过布巾的那刻,肖涟竟觉得白布巾变成了青色。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想细看一下。
林娘却已经把布巾紧紧攥在手中,催他去熬药了。
纵仍然满腹疑惑,肖涟还是听了林娘的话,回屋拿药去熬。
白骄此时已经裹着被子坐起来,他把那边的动静听个全场,见肖涟真要去熬药,便开口:“你还真听话,准备就这样去熬药?”
“江小侯爷的病来势汹汹,不能拖了。”肖涟不由得吸吸鼻子。
“我看你是想偷懒了,故意也冻病,好拖几天再开船。”白骄撇撇嘴。
肖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穿着单衣,不注意还好,一注意到,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给!”白骄扔了什么过来。
肖涟下意识接住。入手柔软而温暖,是自己的棉衣。
白骄不知怎么做的,棉衣竟是温热的,像是被人刚刚脱下。
难道白骄偷偷穿自己的衣服?他能穿得下?肖涟狐疑地看向白骄。
第26章
“想什么呢!方才我将它放在压风被子下了。”白骄莫名觉察到肖涟的意思,他脸色涨红,深深感觉自己被冒犯了。自己是那等登徒子吗?
“哦。”肖涟拿了药和外衣往外走。
轻飘飘的一声哦,把白骄噎得不轻。
不过肖涟已经走远了,白骄有气也撒不出来,只得一边愤愤地在心里骂小孩儿不知好歹,一边蒙头睡下。
肖涟穿着暖和的外衣,一边打着大大的喷嚏,一边坐在火堆旁为江辰煎药。
他吸吸鼻子,感觉自己可能也有些受冻,想了想,又往锅里加了些药材。
大火熬煮,药很快熬好了。
肖涟端着药碗走到江辰的舱房时,江辰的上衣已经穿上了。
林娘换了一方柔软的手帕,正为江辰擦拭手心。
听到动静,林娘转过头来,见肖涟端着药碗,忙谢了他起身接过去。
肖涟只道不用,又问林娘能不能照顾过来。
林娘忙摇头:“小哥儿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肖涟下船几趟,熄火堆,盛出自己的药,收拾了一应锅碗,复又重新回来。
林娘还是那个说辞,坚持让肖涟回去睡。
肖涟才回去喝药。
见肖涟自己照顾自己,一副小可怜的样子,白骄的话还是风风凉凉:“你就那么喜欢金子,不穿衣服都为人家忙前忙后?人家骂你掐你推你,结果人家有下人照顾。你呢?活该生病了也没人管。”
母亲不是下人,用不了多久,她就不用再委屈照顾江辰了。
肖涟没搭理他,只默默垂下眼帘,把碗里的苦药一饮而尽。
随后把地铺往舱房的另一个角落拖过去,收拾好被窝,脱了外衣,钻进去不说话了。
白骄见他油盐不进,翻了个白眼,也钻进被窝,指风一出就熄灭了烛火。
夜半,肖涟只觉自己好像又成了十六年前那个小孩子,突然就掉进江里,被冰冷的水灌进肚子里,又冷又没法呼吸。
“冷……”肖涟不自觉地小声呢.喃着,牙关也一直打着架。
白骄轻叹一口气,真不让龙好好睡觉了。
他正要起身,却突然听得旁边的舱房里传来人声。
声音被刻意压低,但对于龙族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那声音清晰得宛在耳边。
“林娘,我这是?”
“你觉得呢?说了多少次收敛一点,别节外生枝,你偏不听。这下害人不成落了水,还差点露出马脚耽误我的事。不想干了你直说,我把你送回去。”女声冷冷的。
“你敢!不怕我跟人家揭发你?”江辰的声音很是紧张,可随即语气又软下来:“一时不察,现在我知道人家有法力,不会再惹事装样。不过你说差点露出马脚,是哪啊?没有吧?我可是我们戏班的台柱子,不知见过多少达官贵人。一个侯爷世子我还能装不好?”
“自己看胎记。”
片刻,江辰的声音响起来:“没事,颜料我还有。不过这颜料不怕水,是你给我擦了酒?”
“真是我就好了,还不是那船夫好心,怕你高热烧死了。”
“谁让他烂好心了,呸!”随后他又埋怨起来:“你怎么不先来照顾我?”
“呸,你命也贱,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我可没觉得自己是下人,半夜三更还得伺候你。”
……
白骄开始还玩味的笑了笑,但对话越来越不堪入耳,他终于忍不住了,咳了一声,起身点燃烛火。
那边的声音瞬间没了。
白骄没心思管他们,无论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总归把人送到姜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当务之急是这傻小孩儿起热了。
第27章
但大半夜的,别想着让堂堂白老大,龙宫二殿下伺候小孩熬药擦身。
白骄来到肖涟身边,仔仔细细地审视他一下,便从袖里乾坤里摸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小药丸。
随后他托起肖涟上半身,将那枚药送进肖涟口中。肖涟脸色肉眼可见变得红润。
“便宜你了。”这虽是仙界最普通的补充元气的丹丸,但对付普通的凡人病症却不在话下。这小孩儿反而因祸得福了呢。
见药很快起效,白骄把小孩儿重新塞回被窝,还拍了拍。
之后,他便吹熄烛火,动作轻柔地回到床铺上,活像一个蹑手蹑脚的小贼。
半晌,旁边舱房的烛火也熄灭了。
后半夜,一直静静悄悄的。
肖涟睡得昏昏沉沉,并不知昨夜发生什么。他很晚才起床,兴许因为睡了个饱觉,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轻松。
肖涟也知道自己起来晚了,起床后就连忙走到向船头想划船。可却发现在划船的位置上,一个水做的透明傀儡正辛勤地干着活。
白骄在旁边嗑着葵花籽监着工:“左一点……右一点……”
肖涟下意识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白骄抬眼看他:“你太懒了,日上三竿都叫不起来。我又不想听那猴子叽叽喳喳。”
肖涟有些羞赧,他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起得确实太晚了。
他忙来到傀儡身旁,想接过船桨,“我划吧。”
傀儡却不为所动,依旧一下一下地划着桨,十分机械。
“不用,你就让他划,你不用动手。不过它就是个笨家伙,比你还傻,你得指点一下方向。”
水傀儡用着确实很省力,只要控制好方向,它好似能不知疲惫地一直划。肖涟简直也想学这等仙家手段了。不过也仅仅是想想,他一介凡人,也学不来这神通。
白骄看了看他惊喜的眼,撇了撇嘴。这小孩儿还真以为这水傀儡不费力气了。
可不是,没费他肖涟的劲,费的都是他白老大的法力。
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龙筋搭错了,竟也有这等做好事不留名的傻瓜行径了。
到下一个镇子,几人补充了物资。
肖涟备了不少药材。可惜往后的几天,根本没人再生病,也就没用到。
几天里,肖涟就负责搬个小凳子,裹着白骄的大氅坐在傀儡旁动动嘴皮子控制航向。
白骄就负责吃各种小吃,居然也吃不胖。
江辰或许落水惊着了,除非必要不再出来溜达。水傀儡不知疲累地划着,行程很快,也不用江辰再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