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配魔界那条龙。”
魔界的天不好,不大见天日,暗得容庭芳眼睛发痛。他从前倒不觉得,只因幽潭是暗的,炼狱谷是暗的,魔界暗一点也能习惯。大约前些日子享福享多了,倒不能习惯起来。他捏了捏额角,觉得好受了些,方道:“继续。”
“是。”
古拔旰汇报道:“上回尊上叫我们查万鹤山庄,可我们去时,那里已空无一人。”但没人不要紧,有鸟。所以他们还是奉了容庭芳的命令,将那些鸟打包送到了太华山。这样就算抓不回人,也算能交差吧——大概吧。
容庭芳道:“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带回来?”
“……”古拔旰道,“带了书算吗?”
“还有呢?”
“……”古拔旰眨着眼睛,试探道,“他们家的花花草草还可以,弄一点?”
容庭芳看着他,半晌道:“你以为是去抢劫吗?”
不是吗?古拔旰有点委屈,他们干的不就是杀人越货这种事吗?
容庭芳挥挥手:“下去下去。”
古拔旰待要告退,又听:“回来。”他脚跟又转了一圈。
容庭芳道:“把你能找到的所有书都送到我房里来。顺便把傅怀仁带来。”
“是。”古拔旰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端正地走了。边走边想,不愧是大王,用美色来下书,真会享受。怪不得他脑子笨只会打架,看来这辈子只能当个城主了。
等傅怀仁被领到容庭芳的卧房,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反正古拔旰的眼神永远让傅怀仁下一秒就想毒死他。
“容尊主。”傅怀仁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心里想,今天又他妈犯什么毛病。
容庭芳冲他招手:“傅老板,我需要你找一本书。”
傅怀仁:“什么书?”
容庭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盘。
傅怀仁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这是——这很值钱啊。”他说。“这材质大洲都没有,上面的文字如此古老,一定是很久之前的东西。”傅怀仁很高兴地抬头,“若是将它拍卖起来,价格足以买下一栋望春楼了。”
容庭芳:“……”
职业病犯了的傅老板收回了笑,清咳了一声:“找和这个有关的书?”又恢复了大老板该有的矜持。
容庭芳这才道:“这玉盘是我偶然所得。”光让傅怀仁找,确实也如大海捞针,他自软塌上起身,拂开宽袖,散漫道,”玉盘所在是炼狱谷中一处山洞。”要让傅怀仁做事,最好是将晏不晓带上,容庭芳已深谙此理。所以他将晏不晓砸了山洞的事着重说了一遍,“倘若真是什么上古遗迹,晏道长这么做,怕是会遭报应。”
容庭芳拍拍傅怀仁,‘善意’道:“若能早日解出此地的来历,就不用担心了。”
“……”傅怀仁接过玉盘,研究了一番。
“你怀疑,这会是婆娑罗的弟子留下的?”
“不管是不是。”等傅怀仁看完,容庭芳将玉盘又拿了回去,塞回了衣服里,“会在那里刻画云梦繁锦的人,就算不是上古神留下的弟子,也和这一块脱不了干系。依我之见,你不妨从炼狱谷的来历入手。”炼狱谷若成,总会有所动静,自然留下痕迹。白式微既然懂婆娑幻境,他那里,关于婆娑罗的书也一定不少。
傅怀仁若有所思,忽然问:“你既然思路如此清楚,为何不自己找?”
“事事本尊亲历亲为,我养你们干什么,白吃饭?”
“……”
“何况我还另有要事,此事就多劳傅老板操心了。眼下不是我要多留你不肯走,你自己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体,离了这圣湖,怕是难成。”容庭芳一边往天外飞去,一边意有所指,“若能从上古秘卷中找到解救之法,也算是一条活路。你也想早些见到晏道长不是吗?”
傅怀仁:“……”
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想和晏不晓长长久久,也不知道,晏不晓现在好不好,在做什么?
晏不晓打了个喷嚏。
余秋远看他。
晏不晓笑道:“无事。”复问,“怎么没见到苏真人?”
“玄机总是说有要事。”余秋远与晏不晓随意走在一处礁滩。“大约是要找一个弟子。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只叫我别管。自回来起天天在彻查,均无所获。”
晏不晓奇道:“什么人值得他这么用心?”
余秋远大概能猜到是谁,因为苏玄机曾经提过。但既然苏玄机不说,想必有他自己的用意。故而他也不想在晏不晓面前随意乱说,只笑道:“难得出来散心,不说这些了。”说罢只指着远处海平面给晏不晓看,“日落胜景,海天一线,不比圆月差吧?”
余秋远提到圆月,晏不晓猜测,大约是符云生和他提过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只换了个话头:“没想到余真人也这么有情致,这个偏僻的地方也能找到。”
“不是我找到,是——”
话至此处,却忽然断了。
晏不晓道:“余真人?”
余秋远自如道:“美景错失时机便不再了,道长多看看吧。”却是不着痕迹地将这个话头带了过去。见晏不晓果真认真地去看海晕落日,红霞满天。这才微微叹了口气。
不是他找到的。是容庭芳。
这里本来是容庭芳带他来的。
自那回在渭水边偶遇,后来时常偶遇。容庭芳便道:“有个地方不错,我今天心情好,带你去瞧瞧。”最主要的是,省得两个人总是一个站在海上,一个在海下,叫人瞧着很奇怪。何况如果有什么鸟啊鱼啊的飞过游过,叫人看到魔尊和仙尊两人站在那里又不打架,又不说话,就很尴尬。
礁石滩多好啊。海中的礁石滩,没有人来,又有碎石可遮挡,落了个清静。何况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就像是在孤海之中,落日盛景,夜色星河,天地之中,只有你一个人。
余秋远的面上带了丝回忆。他和容庭芳也曾经在这里看过落日,后来便看了一晚的星星。余秋远没有发现过海上的星星竟然是十分好看的,比金光顶好看。待到第二日旭日东升,他醒转过来,容庭芳却早就不见了。兴许是半夜便回了罢——回魔界。
只是既然是偶遇,就是机缘巧合才会遇到,并不是回回能碰见的。有时候就像是一种修道途中突然摸到些悟性的小惊喜。虽然这种惊喜后来便不怎么有了。有空时他还是会来这里,一个人看一会夕阳。虽然不抱希望,但也许会——余秋远这样想着,往渭水魔界的方向看去,却忽然浑身一震。
孤海之上,分明站了一个人。
他白衣如雪,墨发飞舞,又狷丽又张扬,像是突然从回忆中跳出来一样。
活生生的。
叫人眼中再看不见其他了。
海面上,容庭芳微微歪了歪头。
他只是下意识来了这里。
但没有想到会撞见余秋远。
从前傅怀仁说那些很俗气的话时,容庭芳哧之以鼻,觉得很可笑。怎么可能会存在看了人就心跳的事情呢?心总归是一直跳的,只有做成傀儡魔尸才不会跳。人类的情感总是如此敏感又脆弱,所以才容易死。容庭芳不是人,是一条强大的龙,他就不会这样。
但当披了红霞的蓬莱仙尊落在他眼中时——容庭芳忽然有些明白先前傅怀仁说的那句话。原来有的人你若是看见他,心跳起来是会不一样的。还有——
他突然就很想扒了那身银衣给余秋远换一件。
明明红色的就很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芳%秋(表面上):………………
内心底:卧槽卧槽卧槽!
第65章 登堂入室
容庭芳心里揣了一些事, 觉得烦闷,又没有头绪。既然玉盘的事有傅怀仁替他操了心,还不如出来透透气。其实在来到礁石滩前, 容庭芳已经在海底游了大半圈了。可惜那些鱼啊虾的, 见了他就躲, 实在很没有意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这里。
倒并不是故意。
只是——
余秋远来干什么?
还带了晏不晓。
容庭芳负在身后的手攥紧了一些。有的人, 你不用怎么看仔细, 甚至不用看清他的脸。大约知道他在那里,心便果真要跳出来。再等到瞧上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鼓噪的心就像是水里那种鱼吐出来的泡泡, 轻飘飘的,一戳就能破了。
从前怎么就不会这样?
视线触上的那一瞬间,过往在容庭芳脑子里转了一大圈, 打架也好, 骂人也好,去药谷抢灵芝也好, 他们分明经常见面,却不曾有过这种莫名情怯的时候——难道他是受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影响太深么。
这个碰面猝不及防,两人都没有准备。容庭芳是, 余秋远更是。
这两个人,明明分开各自称霸一方。年纪加起来比整个蓬莱的弟子都要大。平日里耀武扬威或是威严肃穆。眼下竟然你不过来我不过去, 干瞪着,屁都不放一个。
晏不晓很快就察觉海上来了人,这么一看, 不禁欣喜:“闻,容兄弟!”
一挽剑花就迎了上去。
叫容庭芳想躲都没地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