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芳眨眨眼:“扔了。我哪知道是什么。若知道这是凤凰的毛,肯定就卖了。”
余秋远:“……”
见对方沉了脸,容庭芳这才像诡计得逞一样,变戏法似地拿出那根锦色的羽毛。说来也是奇怪,余秋远的本体是一只通体艳红的大凤鸟,他给的那根毛却是锦色的。
余秋远这才缓和了脸色,伸手一拂,那根凤翎便成了根凤尾簪。他将那凤尾簪别在容庭芳发间。容庭芳本身无饰物,干净简单,乍然添这么一抹流光艳彩,整个人都似活泛了一样,褪去了冰冷的铠甲。眼波流动,伸手摸了一摸。“好看吗?”
余秋远眼中闪过笑意:“你不妨自己看看。”他道,“这根凤尾簪上有我的灵力。以后如果有事,你大可以通过它来告诉我。”
妖类身上之物,大多有此功效。就像之前容庭芳曾经这样告诉闻人笑的一样。可惜后来容庭芳也没有喊过闻人笑,不知道对方在蓬莱混得如何,是否已是个大长老了。
容庭芳便问:“那我的鳞片呢?”
余秋远伸手一点,幽幽盈蓝一片,完好无缺。
容庭芳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将它变成什么。
“我的鳞片本来就是最好的。”他理所当然道,“不必再换个模样。”
本来还有点期待的余秋远:“……”恨恨地收回了手。
为什么有种被耍的感觉。
天阔水远一路无话,余秋远带着晏不晓两人,在苏玄机要拎剑而来的最后一刻回到了蓬莱。他只将晏不晓他们往苏玄机那里一塞,连苏玄机一句‘师兄’也只胡乱应了,就匆匆回了房间。顺手布下了禁制。
苏玄机:“……”他问晏不晓,“师兄怎么了?”
晏不晓猜:“大约心情不好?”
苏玄机立时大怒:“果然那魔头不是好货色。”就知道不该一时心软,信了容庭芳的邪,才任由师兄受这窝囊气回来。
这么愤愤说着,视线便转向了一边的蓝衣青年。
傅怀仁温文尔雅抱拳:“在下傅怀仁。”
苏玄机见过他,见了客气的人,自然不能如此暴躁的说话。
“傅老板,你也受苦了。”
傅怀仁道:“不苦,多亏容兄弟,我才有这条命。”
苏玄机大奇。
“他没害你?”
“未曾。”
“那你果真成了亲?”
“多谢苏真人恭喜。”傅怀仁笑吟吟作了一揖,“刚有家室。”
房内,余秋远听不见外头在说些什么。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进了房便盘膝而坐,随后灵力绕周天小半个循环,微微张口,将那躁动的金丹吐了出来。
仍是艳红艳红的——却较先前罩的水汽更蓝了一些。
金丹开了灵识有一样不好,它也需要修行,也需要灵力。他们的交合,于容庭芳是大益,直接化入筋脉。但对余秋远而言,灵力皆通过丹珠运行,从前丹珠吐纳一圈,化解细致后,再返给余秋远。如今却不论好坏全数被它吸收了去。
水火是不容,容庭芳的灵力进了金丹的肚子,却不令它不适,反兴奋不已,如同一个大胖子,贪得无厌地吸纳,甚至将多渡来的灵力吸收完不够,还倒抽了余秋远本身的灵力。
不补反亏,余秋远怎么会舒服。
好在金丹本性不坏,不过是一时掌握不够火候,这才犯了错。它知道自己不对,倒也乖巧,乖乖地回到余秋远身边,助它调息,把多吃的灵力又吐还给余秋远。余秋远调息片刻,这才觉得好了很多。他看着金丹道:“你过于贪心,小心走火入魔。”
“……”金丹晃了晃,忽然一道声音直接在余秋远灵识中响了起来。
“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蓬莱仙尊喜当爹,究竟谁是孩他娘——
【崽崽写作文】
我的爹爹
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长长的尾巴
雪白的肚皮
还长了两只角
此作文一刊登。所有人都看向唯一长了角的男人——
第70章 崽崽真乖
容庭芳刚将那凤尾簪收起来, 动作忽然一顿。
是他的错觉吗?
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容庭芳站的地方,正是魔界与渭水的边界,这里也有一条河, 名蓝河, 其实与渭水是同一条河流, 但因处身两界, 故名字不同。蓝河水汩汩向东, 载着不知哪里飘落下来的枯叶。河边遍布残枝枯骨,都是些魔界的凶兽残留下来的遗骸, 因无人打理, 长年累月积堆在此,有的化成了灰,有的半朽半腐, 阴森骇人。
容庭芳静静分辨了一会儿, 确实再无异样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才放心。
看来是他听错了。
这里岂会有孩童之声。
但经此一扰, 容庭芳本来想回大殿的心倒淡了。他指尖拈了拈,宽袖一拂,便往一处阴暗之地飞去。那里有着魔界最大的岩湖, 熔心湖。天道其实是不公的,最后给魔界分下来的, 便是这么一块乌漆抹黑贫瘠的土地。熔心湖与炼狱谷不同,炼狱谷燃烧的是地火,熔心湖底翻滚的却是通红的岩浆。岩浆一层一层打在周围的石头上, 日子久了,石头便融进它的一部分,尚未融完的,就烧得通红。
容庭芳站到熔心湖边,一身白衣,黑发拂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俯视着这岩浆之中——被镇压着的无数怨气与魔魂。还有那些,被它们拉扯碰撞发出金玉之声的锁链。
不错。
熔心湖不但是魔界最大的岩湖,更是它的牢笼,专门用来关押战败之将,亦或是不听话的背叛者。他们将和阿波额那清除这片土地里清扫的魔气一道,在这里受炼狱之苦,生不能,死不能,永无宁日。
没有人会到熔心湖来,会到熔心湖来的,只有新的被打下炼狱的俘虏。乍然来一股清纯的龙气,令数以万计的魔魂精神一振。它们在岩浆之中翻滚,拼撞出一张张人脸来。
“让我们看看这是谁——”
“容大尊主。”
“太可惜了,他还没死吗?”悉悉索索的杂声夹杂着诡异的笑声响起来,回荡不绝。沙哑的声音诅咒着,“我等他下来陪我已经等很久了。”
这里面有大半是阿波额那的功劳,剩下一小半,却和容庭芳有关。当年他在魔界四处征伐,过的可不是我打败了你大家就当兄弟的日子。胜者为亡,败者为寇,如今听命于容庭芳的,皆是当年追随过他的,或是最后臣服于他的人。剩下那些不听话的,至死也要反抗的,最后全部都在这里。
一见容庭芳来,怨气几乎要冲破天际,岩浆翻涌着,溅到了容庭芳的脚边,他却连脸色也未变一下。手一翻,龙骨鞭在手,横空削了九鞭,九九归一束魂阵如同一张金网,猛然压入熔心湖中。那可是至纯真净的灵力,于魔气而言就是滚烫的炼油,一时之间哀嚎遍野,四处乱蹿,为了避免灵气灼身之苦,一个个钻到最底下,再不冒头——
这才耳根清净。
收拾完耳根子,容庭芳将长鞭别在腰后,往前一步,伸手凭空一拎。翻滚的岩浆之中,慢慢被拎出一个人来。当然,他不算人,他的肉身早就毁在了这岩浆里,剩下的,只是想要逃脱却又不能逃脱的魂。本来他魂也要散了,是容庭芳硬是留下他一命,叫他同这些魔气怨气不同,不必化归于混沌,还保留着生前意识,清醒地挣扎在炼狱里。
容庭芳看着飘浮在半空中的那个黑色人影,勾唇笑起来——
“黑莲万佛。”
好久不见。
黑莲万佛睁开眼,缓缓道:“妖龙,祸世——”
妖龙祸世——是从前将容庭芳赶回幽潭的那帮人说的话。若追溯到更早之前,则是在战场之上,原本应该是站在仙界那一边和人界并肩作战的妖族得到的评价。在角龙攻击了人类,将他们撕吞下腹后,遭受了天罚的角龙便成了妖龙。
神龙济世,便成了妖龙祸世。
再从黑莲万佛嘴里听到这句话,容庭芳没有丝毫动容。不但不动容,反而还有着一丝属于胜者的愉快。“祸世又如何。你放心,就算真的祸世,我也一定会从你们佛门下手。叫你的那些师兄弟们,一道在这里陪你。不是常说,你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
他低低笑起来:“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你——”黑影嘶哑着,挣脱不了这火龙般的束缚。“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你。活着多有意思。”容庭芳噙着笑,眼神却冰冷地像是深海之中的寒刃。“我要你好好活着。生不能,死不能。永生永世,替我徒弟陪葬。”
从前在南海,他生生按下了杀机,不过是因为余秋远拦他。容庭芳暴跳如雷,硬是憋足了一口气,转头就回了魔界,要到走时,却还宽袖一扫,海水上涌,差点就淹了边沿数十里。但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杀念。
黑莲万佛杀沙那陀至今已有六百年,那之后的两百年,容庭芳基本不出魔界。这个世上不论是妖是魔还是神,没有人死起来是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只要有一根头发丝,容庭芳就能想办法叫沙那陀活过来。阿波额那是天孕育而生的,沙那陀自然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