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满部的乌烟瘴气。
最后找遍了整个营帐才有一个人——少君钦丹坐在王帐里,脸色平静的一个人等着晋朝的大军。
被绑在一边几乎算是拖过来的瀚丹刚才还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不知怎么恢复过来,冷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崽子要投降,流着一半懦夫血的畜生……”
云青月瞥他一眼,关北城回手捶断他两颗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青月还真不相信这种时候了钦丹还敢做点什么,便也应了钦丹的愿,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看到他来,钦丹站起身,眼睛里忽然亮起了难以言喻的光:“方才远远看到了青月旗,是越王殿下吗?”
钦丹看起来还年轻,只是脸上没有一点年轻人的神采,平静的就像一滩死水又心事重重。
云青月点点头:“少君一人在此,是想再看看你的父亲?”
“哦,那个人果然是被越王的军队抓住了。”钦丹提起“那个人”时就好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无所谓了,请越王殿下自行处置吧,反正他回来也会死掉。”
云青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你想说什么?”
钦丹一顿,脸上起了些神色波动:“……我不知汉人面对投降的敌人时是怎样的,只是丹阙乃至整个草原,已经没有抵抗大晋的能力了,再拼下去最多也不过是鱼死网破。只是,我恳请越王殿下,能不杀丹阙的勇士,丹阙会用最大的诚意和勇敢来回报晋朝。”
这时候的云青月还没能理解他说这番话的具体意思。
他曾经和钦丹带的军队交过手,对他有些了解,因此只是觉得奇怪:“少君在和我做交易?”
“未曾,是恳求……”钦丹苦笑道,“我也不知越王殿下能不能放过我的族人,所以让他们都躲了起来,如果不能保证这点的话,我也就只能用这条命先下去陪他们。”
他汉语说的非常流利,忽略掉脸上明显的一族特征,一举一动都像是个汉人,一时让云青月几乎分不清楚是不是在和丹阙人说话。
“阿娘从小教我汉语,教我汉人的文字。”看到云青月的神情,钦丹解释道,“她坚信终有一天母族的军队会踏过每一寸草原,接他们这些被掳掠来远离故乡的人回去——她从小就这么偷偷教我的,但她没能等到。”
云青月一时有些动容。
那得是多么强大的信念啊,能让身处异乡几十年的人都未曾放弃过。
钦丹没等云青月回答,又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阿娘是被抢来的奴隶,生下了我日子才好过些,只是从小没人真的拿我当少君看,我就是个狗崽子,不是母亲护着我我早死了。我十岁的时候被几个弟弟丢进狼圈里,我为了活下来拼尽全力杀了那头狼,之后人人都称赞我,可我也不过是为了活着……都不过是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没有错,可残杀他人也是血淋淋的事实。
“大帅!”外面穿来关北城的呼喊。
“王爷。”云青月刚想回头,就被钦丹喊住,“王爷考虑的如何了?若王爷不能答应,我也就只能领着族人‘走’了。”
……他娘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威胁他了?
云青月本来没想吃他这套,无奈的是想管好草原,还真不能少了这群放羊的,虽说除了丹阙也不是没有其他人了,可丹阙一灭,哪个还能乖乖听话?
“好,本王答应。”
钦丹忽然弯腰对云青月行了丹阙礼:“草原人信仰着天狼和雄鹰,王爷您的容量堪比最广阔的天空,让我想起曾经的狼天将……”
“狼天将司徒广在我们那代表的可不是什么好人。”云青月道。
你这好像拍到马蹄子上了。
钦丹摇摇头,一字一句道:“自然不是狼,王爷当是鹰,蓝天下最雄伟的鹰王海东青。”
……
关北城喊他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找到了汉人——丹阙
抢来的奴隶。
能活下来的都是女人,见到了故乡的军队,不由得失声痛苦。
有些人眼里混着眼泪和血水一起留下来,因为她们的眼睛被挖掉了。
云青月见到此景一句话都没说,回身走到瀚丹身边,冷冷问道:“好吃吗?”
瀚丹这时候也就能放狠话了:“好吃啊,你真该看看她们当时失声痛苦的样子。你们这些晋朝狗!有本事放开我,正面和我打一场啊!”
关北城大怒,一拳就想揍到这猪脸上去,云青月一把拦住了他:“好啊。”
众人一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姜楼深知他的脾气,过来道:“你别冲动,这瀚丹得押回长安去,可不能玩死他!”
“本来也没想玩死他,我还用得着亲手杀头猪?”云青月淡淡道,冲着关北城一点头,“老关,放了他。”
关北城气鼓鼓的松开了瀚丹。
瀚丹难以置信的起身松了松筋骨,云青月一扬手指着外面:“逃啊,我不派人。”
瀚丹犹豫了片刻,拔腿就往马的方向跑去。
他刚摸到马毛,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父君!”
他下意识一回头,可还没看到自己的孩子,云青月不知何时,手里拿了一把沉甸甸的长弓,就在瀚丹回头的那一刻,他张弓搭箭,只瞄准了一瞬间立时松手!
弓上两支箭呼啸着飞向瀚丹,瀚丹下意识想躲,可那两支箭速度太快,好像长了眼睛一般,正正擦过了瀚丹双眼!
“反正你吃了一肚子,少这两个也没什么了。”伴随着惨叫声,云青月把弓扔给关北城,对姜楼道,“没死,只是在想逃跑的时候被我用这种方式抓住了。”
姜楼:“你厉害。”
钦丹一直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是瀚丹倒地大喊起来时,他神色松动,流露出了解脱的神色。
云青月看着他:“听说你是被右王教大的?”
钦丹点了下头:“老师待我如亲孙,把什么都交给了我,偏偏没有苟延残喘活着这一项,因为他也没有学会……”
他回看一望无际的茫茫原野,忽而唱道:“……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往后再没有丹阙了。
……
钦丹率领丹阙全部投降,教出了草原之主的象征:天狼印。
而云青月看到那些断壁残垣的时候,才明白钦丹那么请求他的意思。
晋朝的土地被北蛮侵占了那么长时间,他本以为那些土地上的汉人应该都会被抓回去当奴隶,现在才知道,他还是把人心想的太简单。
曾被北蛮占领的土地上,属于汉人的村子连一处完好的都找不出来,只剩下半朽的灰烬在风沙中被一点点吞没,直到彻底消失的那天。
还有血迹凝固在墙壁上,擦不掉也盖不住,深刻骨髓。
姜楼看到云青月的手在微微颤抖,劝道:“过去几十年了,那时我们都还没出生呢。”
云青月没说话,上前几步,忽而蹲下身用手开始刨土,关北城和姜楼连忙上来帮他。
不多时就连着腐烂的衣服,挖出了带着刀痕甚至野兽咬痕的白骨,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跑来在周边接着挖——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大力气,因为这些枯骨原本就没被埋葬,只是被几十年的沙土掩埋了……
忽然有一亲兵大喊一声:“王爷!这里有没有腐烂的!”
那尸身竟然完好如初,亲兵好奇之下就想去看个究竟,云青月一听此言立刻呵止了他:“离开!那已经化鬼了!”
众人闻言纷纷远离,可那未腐尸身竟没有像那些走尸一样跳起来,只是躺在那里,脖子上黑色的刀口刺目。
还有好几个亲兵都挖出了像中毒一样黑色的尸骨,那是不愿离去的憎恨。
枯骨重见天日,怨鬼不死不腐。
外族的土地上,尚有三千遗民血未尽……
姜楼道:“一时也没办法去找道士了,这可怎么办?”
云青月看着那漆黑的尸骨,轻声道:“……没事,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他们知道我们是他们的族人,我们来了……做几个引魂天灯。”最后一句话是对亲兵吩咐的。
“要超度他们?”姜楼问道。
云青月点点头:“顺带祭天。”
这也是传统了,将军在打下了一片土地后会寻此处最雄伟的高山祭天,一来向护佑他们的诸天神佛宣告敬谢,二来祭奠死去的同袍魂灵。
收服北蛮草原,以越王的功绩,史书里必定少不了他的一笔。
姜楼有些迟疑:“这位置……”哪怕他也知道,这种有曾横死过人的地方,是大凶之地啊。
“没什么不好的。”云青月脸上面无表情。
他转身想走,脑内却突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晃了晃,被关北城一把扶住了:“大帅?”
“没事,刚才蹲久了,别告诉雅儿。”他将将缓过来,额头上浸出了冷汗,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摆摆手咬牙道。
真他娘的该死。
他心里忽然无理由的冒出一股怒意,想把全世界都恨上一遍……却也无所用处。
晋朝的旗帜时隔五十多年,重新插到了这片土地上。
到了晚上,那边引魂天灯飞上天不久,那些几十年没有腐烂的枯骨恶鬼,尽皆化成了无数灰粉,被草原晚上的大风一吹,顷刻间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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