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也真心实意的喜欢过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当年一颗冷血无情的心,叶岑也该是舒妃娘娘生的六皇子,说不定和青月一样当个闲散王爷,整日在长安纵马往来,只恨天高……
叶岑突然笑了。
他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光景,原来人死后,会看到以前的事,是真的……
他突然想起那年,因为不被母后喜欢,所以宫人也都亏待他,视他如无物,只有青风肯和他玩,后来……青月出生了,青月也总是跑过来一下子扎进他怀里喊着“五哥五哥”。
青月身体不好,母后在意他,心疼他是应该的,他是哥哥,也应该好好保护弟弟。
他也很努力的想被母后喜欢,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在小时候的青羽看来,肯定是他做错了事,母后才不喜欢他,他也想在摔倒时,有一双手能扶他起来,帮他拍掉身上的土,轻声安慰,让他能扑倒那人怀里大哭一场。
那次青月瞒着母后偷偷来找他,青羽陪着青月玩,母后带着人寻来,原来青月昨天刚感冒了,这种病对于青月来说不算小事,得在病榻
上缠绵两三个月能好算不错了,因此母后急着把青月带了回去。
他愣愣的呆立在那里,看着大批人来了又去,却没有看到母后瞥向他的那一眼。
等到人都走了,青羽去找水洗掉手上方才留下的泥土——他早已习惯自己找水这种事,宫里的宫人都知道,除了太子,没人能给不受皇后喜欢的五皇子出头,只要瞒着太子和十一皇子就行。
可下一刻刚走的皇后贴身侍女听音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看到眼前场景顿时大怒,斥责那帮偷懒的宫人:“都是死人吗?!让你们来伺候五皇子,你们在干嘛?!想挨板子就说,你们一个两个偷奸耍滑,都扣三个月月钱,再让我看到一次有你们好受的!”
众人吓的连忙跪下,听音一句“去干活”,众人纷纷动了起来,打来水给青羽洗手。
青羽眨眨眼,突然有点想哭。
听音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把青羽搂进怀里,安慰道:“五殿下,您别怪皇后娘娘,您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可娘娘她也是个母亲,再怎么样,一看到您就想起……唉,您别怪她啊……”
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滑落。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海棠香气,就好像当年宫里,朝阳宫旁栽的那棵有两多百年的海棠树,温暖而明艳。
羽意味着自由……可他到死才拥有。
他不想是叶岑,只想是青羽。
好像……又要摔倒了。
云青月接住了倒下的叶岑,眼睛直直注视着前方,不敢去看兄弟。
“……给你和嫂子葬在一起吧,到地底下你就有家了。”云青月声音沙哑,忍了许久都止不住自己想哭的欲望。
姜楼寻来,在云青月身后站定,一言不发。
他想起叶岑的封号是翊王,宪宗不爱管这些事,故而叶岑的封号是当年的云皇后选的,和青羽这个小名极搭,翊又意味着辅佐,帮助,明日——是只有历代皇帝最亲厚的兄弟才会被赐予的封号。
当年到底还是上过心的吧,对这个养大的儿子。
只是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对不起被埋进地底下,连看一眼这个世界都没能做到的另一个。
只剩下鲜血淋漓。
……
云青月踏着阳光走进丹政殿时,叶崚一时有些恍惚。
同样的年纪,近似的神色,甚至还有同样溅到脸上的血……
就和当年夺权归来的他一样。
云青月站定,对叶崚一拜,什么都没有说,然而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叶崚的目光怔愣抬起,从丹政殿的大门出去,越过皇宫高不可及的城墙,不知去往何方。
天子脚下万民俯首,高呼万岁仁君……可偏偏帝王心如死灰,要抛弃过去的平和了。
“陛下,中原平定,大晋内部无忧……只剩外患。”云青月朗声道,“我朝磨砺利刃十四年,也是时候了……”
……
小狐狸晒着抬眼,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望舒拄着脸颊,看云青月愣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让人拿来了云青月给她做的小木剑,跑到一边练剑去了。
“今天怎么这么勤奋?有‘阴谋\'?”云青月发现怀里空了,望舒居然乖乖的自己跑去练剑,顿感不对。
“才不是啦,爹你再那么想我我就生气啦。”望舒气的鼓起了脸,“我的生辰要到了!”
“哦,对了,是想好好表现,嗯……行吧,想要什么礼物?除了白罴和那些肉食性的凶猛物种。”
望舒吐吐舌头:“我才不是为了爹你的礼物,明老板答应我了,只要我在生辰前学会三招剑术,他就送我一把特别好看的剑,比朔望还好看的那种!”
云青月想起望舒和他提过的那个古董商,问道:“就是上次送你长命锁的那个?哎,爹的话你都不听,外人的这么好使,爹的心好痛啊……”
他做捧心状泪眼汪汪。
望舒果然被骗了,连忙跑过去安慰爹。
云青月计谋得逞。
“爹,为什么不让我养白罴嘛?”望舒还想最后努力一把。
“不是说了太危险吗?哪天给你肉啃掉一块那就心疼死我了。”
“才不会呢!就连沈震叔叔给沈铠捉回来的小狼,一看到我都会乖乖的!”
“那也不行!”
望舒说的其实没错,她从小就特别受飞禽走兽的喜欢,那二哈谁的话都不听,但望舒一过来,就乖乖的让望舒埋毛,但云青月不能冒这个险。
“唔……”望舒不开心的跑回去借着练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还剩三章。
第49章 惊变
惊变
“手再往上些……对,脚下别停。”
“这里回身再快些,手要这样……来,爹带着你。”云青月握住女儿的手,教她剑法,“看起来也得教你轻功了,要不身法跟不上啊。”
望舒毕竟才八岁,靠着要个礼物的信念,练了这么长时间也磨没了,她再次问道:“爹,我不是女孩儿吗,到底为什么要练剑啊。”
云青月叹口气,点点她的额头:“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孩,成天就知道出去疯玩,要是哪天被人欺负,我和你田爷爷绿竹阿姨都不在怎么办?多学点本事。”
望舒还是不解。
却突然听云青月轻声道:“望舒,天地是很吝啬的,你想要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非得拼尽全力才能拿到……爹是没用的人,爹不希望你将来和爹一样,爹希望你要是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大大方方的追上去,而不是因为那些狗屁的理由……”
他突然停了下来,苦笑一声:“跑题了,你才八岁啊,我和你说什么呢……没事,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
云青月松开望舒,走到小狐狸边上顺了顺毛,绿竹倒了杯茶递过来,道:“你在望舒面前骂人了啊。”
“……骂就骂了,没事。”
“还没事?望舒将来要是变得和你似的,我看你后悔的。”
云青月点点头:“你真像望舒她奶奶。”
“哎,乖儿子。”
“……”
……
最近的事确实不少。
他刚处理完叶岑的事,正和叶崚合计怎么演出戏,堵住那帮老家伙的嘴,好顺利实行叶崚谋划了十几年终于到了实施时机的计划——
收回宣武时期被北蛮和西域吞掉的土地后,对外族磨刀霍霍。
武宗打仗确实够猛,但他后来脑子不清醒了,想一出是一出,四下忙乱,被司徒广的背叛所使大晋失去的土地根本没收回来几块。
宪宗就更不用提了,他算皇帝吗?叶崚光是收拾他在位时留下的烂摊子,消减那些贪官污吏,补充被宪宗挥霍一空的国库民生,就用了这么多年,根本不用指望他。
人一旦过惯安逸的日子,就很难回想回到战火中去了,其实之前叶岑兵临城下,武将们吵的那么厉害,也是再想谁先去冒头。
倒不是没有良将名臣了,就是得想个办法激一激……
然而这边还没等云青月找到一个时机,这边来了个更要命的事——秋儿要嫁人了。
秋儿没有正经的娘家,云青月干脆就把接亲的地方弄到自己家了,他认为嫁娶是大事姑娘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排场必须是有的。
然而有些事真轮到自己家了,才明白有多忙。
云青月参加过不少婚宴,但是越王府没作为接亲的地方用过,再加上王爷成天不着家,至今还没娶妻,府里的下人早都闲得蛋疼,兴致勃勃的忙上忙下——那架势真像是他们王爷要亲自嫁人了。
到了那天,秋儿上花轿前,云青月把新郎官叫到一边,恶狠狠的威胁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敢对秋儿不好,别怪本王把你腿掰折插花坛里,本王说到做到。”
本来是准备着望舒成亲时,威胁那个臭小子用的,没想到提前用上了。
本来接亲的地方是亲王府就够吓人了,新郎官大概是被这恶狠狠的死亡威胁吓了一跳,愣了愣,但他毕竟经商,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市面,立刻镇定了下来,对云青月施了一礼,保证道:“王爷放心,在下必定不会辜负秋儿,我会一生对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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