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不由笑起来。
现在时间是下午4点差一刻,手机上有不少心里美的同事发来的慰问消息,乔然一一道了谢。
而一整天没联系,某个单调的黑色剪影已经沉到底下去了。
他握着手机翻来覆去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锁了屏幕放到枕头旁边,眼不见心不烦。
正如医生所说,乔然这两天精力不济,老是犯困,除了吃饭和来人探望的时候,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过来的。
一晃到了第三天下午,经检查乔然肩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了,脑神经修复情况也不错,可以出院了。
疗养院好人做到底,派了个卫兵开车送他回了彩虹小区。
乔然提着同事们送的那束蔬菜花下了车,站在楼底下,心里着实有点忐忑。
以前不知道范伦丁的真实身份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除了一直被人蒙在鼓里的郁闷,还有些压力山大。自己和对方的背景差距太大,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名堂堂联邦少将,L8765军团尊贵的军团长。
自从前天下午那两条简短的消息之后,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48个小时,乔然一直逃避着没和范伦丁联系,而对方也保持着沉默,大概也能说明问题了。
少将阁下隐姓埋名地住在彩虹小区,现在身份在他一个普通人面前暴露了,那他们俩的雇佣关系和租赁关系也就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以后就不能再挣一天300点的外快了,也不能再住888一个月带全套全新家私的房间了。他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可是才刚刚住了一个星期,剩下的钱也不知道范伦丁会不会退给他。
不能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现在不差这几百块钱,最让他难过的是,很可能以后再也不能撸到阿毛了。
乔然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生出一种掉头返回疗养院再接着住下去的冲动,这样就不用回来面对这个惨淡的结局了。
可是他的伤已经基本上好了,回去疗养院也不会再收留他,他也不可能在外面睡天桥一直躲着不见,总要回来面对的。
那就上吧!乔然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毅然决然地进了单元楼。
坐着电梯顺利到达19层,出来后楼道里空荡荡,静悄悄,狮子没像以往每一天那样兴冲冲地跑出来迎接他,应该是受到了主人的约束。
虽然料到会这样,乔然的心情还是愈加沉重,鼻子也隐隐有点发酸。
不行,这个样子太丢人了,会被人无情地嘲笑的。
乔然吸了吸鼻子,等心里那阵难受的情绪过去了,这才走到1919室门前,按响门铃。
房门几乎是应声而开,范伦丁站在门后,就像他一直等在那里一样,背脊笔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唯一有变的,就是一贯的休闲或者运动装束换成了挺括的白衬衣和黑西裤,显得高贵而俊美,仿佛即将出门参加什么重要的场合,或者刚刚从某个重要场合回来,看得乔然一阵恍神,莫名有点腿软。
怎么会这样,不行,一定要撑住!
狮子蹲坐在哨兵脚边,头颈高扬,姿态同样罕见的端端正正,没有一脸傻白甜地冲乔然摇尾巴,尽显百兽之王的风范,霸气威武。
相处了大半个月,自以为熟悉的一主一宠突然间换了形象,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周围的空气也如同凝固了一般厚重。
足足过了上十秒钟后,乔然艰难而生疏地开了口:“霍尔先生——”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范伦丁·霍尔,超S级哨兵,祖籍C市,现年29岁,身高191,从军11年,目前为联邦L8765军团的军团长,少将军衔。”
在乔然停顿的短暂空隙,范伦丁突然接过了话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第36章
乔然整个人都呆了, 一脸懵地看着眼前英俊得令人屏息的哨兵, 完全搞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状况。或许因为他的脑神经还没有长好,令他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过了一会儿他才机械地回应:“哦, 我叫乔然, 没有精神体,有点精神力,不知道算不算向导, 祖籍在哪里也不清楚, 今年23岁,身高174, 从小在C市的向日葵孤儿院长大,目前在心里美绿色蔬菜种植基地工作。”
范伦丁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表情隐忍地说:“我知道。”
是啊,他知道。自从搬进1919室,和乔然近距离地生活在一起,这个黑发青年就一直坦诚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一切。他的喜怒哀乐,他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在自己面前全都清晰可见, 就如同一杯白开水一样,虽然清淡, 却是生存必需。
而他自己, 却恰恰相反。
“所以, 你……”
范伦丁接着说。他在考虑措词, 怎样才能说得自然而又得体。
可是天知道, 这比当着全军数万将士的面作战前动员演讲要难一千倍。以至于整整两天过去,他还是没有组织起让自己满意的言辞,也没有把握说出来以后可以立即打动乔然,让他原谅自己长时间以来的隐瞒,原谅自己这两天来的冷淡,并进而明白自己所有的心意,而不是吓到他,令他夺路而逃。
不过,没等他继续困难地说下去,乔然就脑子里灵光乍现,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吃惊不已地问:“你刚才说,你祖籍C市?”
刚才范伦丁一口气说的那段话透露了大量个人信息,这个人的形象终于在他的心里变得具体起来。消化了半天后,他被其中一点惊到了。
范伦丁被乔然打断了思路,只得回答:“不错,不过我在帝都长大,在帝都上学,偶尔才回C市一次。”
乔然激动地说:“真是太巧了,那咱们可以算是老乡了吧?”
范伦丁:“你说是,那就是。”
“那就是了!”
乔然高兴地宣布,情不自禁地摸了狮子的鬃毛,觉得自己和这对主宠之间的距离瞬间又拉近了。
狮子之前一直维持的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终于变了,雀跃欢喜地舔了舔乔然的手。
乔然摸着摸着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头,自己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怎么可以和少将阁下攀亲套近乎呢,这样不会被人鄙视吗?
他一下子又局促起来,嗫嚅道:“我……”
范伦丁:“你……”
两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同时开了口,又一起卡了壳,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乔然的心悬在半空中,上下不着边。他偷偷地瞄了范伦丁一眼,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一道世纪难题,那么他接下来应该说点什么好呢?有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我饿了。”
这是实话,疗养院厨房做的病号餐并不合他的口味,那些做得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喝一碗白粥,所以这三天他吃的都很少,
范伦丁立即道:“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不用了,我刚好带了菜回来,现在就去做饭!”
乔然提着一袋子菜像兔子一样越过范伦丁跳进客厅,接着又跑进厨房,七手八脚地开始做饭。
既然范伦丁没有赶人,那他就赖着不走了。别怪他没有原则贪图安逸,住在这里什么都好,他真的不想搬到别的地方去啊!
范伦丁是联邦少将、军团长又怎么样,他有着四分之一的华裔血统,还是自己的老乡,皇帝都还有草鞋亲呢。又不是和他谈恋爱结婚,用不着讲什么门当户对!
本来乔然还为哨兵一直向自己隐瞒身份而觉得不舒服,可刚才听到那句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后,心里的疙瘩就像阳光照耀下的积雪一样消融了,连水痕也蒸发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印迹。
——不,其实比这还早。在范伦丁给自己开门后,乔然看到他的一刹那,他就原谅了他。
正如狄克一开始说的那样,范伦丁的身份非同一般,整个疗养院上上下下都不得对外透露他的消息和动向,他会对自己隐瞒也是出于自我保护。毕竟自己最初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不了解底细的陌生人,谨慎一点理所应当。而在他昏迷后,范伦丁又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来看望自己,对比安德鲁和巴克的冷血,已经很有人情味了。
现在哨兵把自己的信息全都向他开诚布公了,意味着给予了他莫大的信任和尊重,这其实是很难得的,自己应该也回以同样的信任和支持才对。
乔然悄悄吐出一口气,在心里把范伦丁的分数加到了80分。
80分,在百分制中进入了良好的范围,这是一次突破性的进展,可喜可贺!
在乔然看不到的地方,范伦丁有些懊恼地捏了捏眉心,绷得像一块铁板的背脊却稍稍放松了一点,没有人知道刚才短短的三分钟里他有多么紧张,以至于衬衣后背都汗湿了。
无论如何,回来就好。
至于疗养院3号病房里发生的事……有人不知道,但是他会记得,并且什么也不能阻止他继续下去。
做好饭,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共进晚餐。
乔然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安德鲁发来的消息,十分关切地问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公司上班。
他就回答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可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