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晁的语气软化了下来,“而且,我们也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别忘了,教工公寓那边还有整整一套房的物资呢……我是说,万一,老严他……”
他顿了一下,又道“算了”,认真地给高寒拆起绷带来。
气氛一时变得沉静,直到门口处传来“啪”的一声。
齐东晁回头,顿时站起身,疾言厉色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门口站着一个一头黄毛的瘦高个,手里拿的东西掉到了地上,他也不急去捡,而是对着房间里的人,意味不明地一笑。
这个人的名字叫陈诚,末世前是这所学校的校学生会主席,现在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是学生自卫队的大队长、一把手。
末世前,高寒身为校会副主席,却在工作上处处压他一头,令他早就感到不满。末世后,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使他极度厌恶高寒二人。他们目前在校内的尴尬处境,有一大半是陈诚煽风点火导致的。
陈诚虽然长得小鼻子小眼、白白净净、一副秀气小姑娘模样,性格可一点都不小姑娘。而且他有一项令齐东晁无比羡慕的本事,那就是能对装逼收放自如。
俗称欺软怕硬,捧高踩低。
比如现在,他自认已经高高在上,便端着一副骄矜范儿,“康衡呢,不是说回来了吗?怎么没在宿舍?”
“我们怎么知道。”齐东晁简直懒得理他。
放在往常,他肯定还要纠缠几句,非把人逼得火冒三丈才开心,可是今天,他只是不屑地“切”了一声,“要是他回来,你告诉他下午三点到办公室开会。啊,对了,你们宿舍有机械表没有啊?不会不知道下午三点是什么时候吧?呵呵呵呵。”
说完,就走了。
齐东晁骂道:“神经病,一天到晚gay 里gay气的。”
陈诚走远了没有听见,事实上就算听见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教工公寓那边还有整整一套房的物资呢……整整一套房的物资呢……一套房的物资呢……物资呢……”
走神没注意看路,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顿时一个趔趄。
抬头一看,他惊讶道:“严昭著?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回来了?”严昭著很奇怪,“请问你是?”
他并不认识陈诚,这也正常,他连院学生会都没进,自然不会跟校会有什么交集。
不过陈诚却认识他,而且知道末世刚来那几天,他是不在学校的。
“你从看守所跑出来的?”陈诚还是很诧异。
严昭著:“神经病吧,我为什么要进看守所???”
陈诚不说话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齐东晁在说“整整一套房的物资”时,提到了“老严”两个字,这批物资莫不是跟这个人有关系?看来要抓紧时间去找了。
严昭著望着神经病匆匆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走进久违的宿舍,见里面居然有人,他正要抬手打个招呼。
这时齐东晁已经把纱布拆下,起身去拿新的,移开了挡在高寒前面的身子。
严昭著整个人怔在那里。
依旧是那副熟悉的面容,细皮嫩肉,尖俏下巴,三庭五眼的比例恰到好处,仰月唇、悬胆鼻,唇珠垂露,鼻尖微翘。放在往日,配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可谓是一副雅致温柔、清风朗月的长相。
可是现在,他的那双桃花眼……呢?他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流脓结痂的空洞眼窝,里面只有两团可怖的烂肉。
高寒抱着一只轻松熊,安静地坐在床上。
严昭著将手摁在门板上,轻微的闷响声被他听到,他侧了侧头,问道:“门口有人吗?”
齐东晁回身,顿时惊喜异常,三步两步蹦到前面,一拳头锤到严昭著胸口上,“你个傻逼,可算是回来了!”
两个一米八几的汉子抱在一起,场面看起来特别ga……感人!
“是谁……是严昭著吗?”高寒把轻松熊放在一边,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齐东晁连忙回去扶住他。
“是我,我回来了。”严昭著上前抱了抱他,语气很认真,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怜悯,态度跟从前别无二致。
齐东晁开玩笑地按了一下他的脖子,“你怎么又帅了?这个小脸白的,跟瓷似的,在医院是不是顺便还打了几针玻尿酸?”
“老严变帅了?”高寒听着,“不能啊,以前就是地表最强男神的长相了。”
“以前那算啥,那也就是帅,现在是帅得合不拢腿,帅到飞升了。”齐东晁摸着下巴,打量他,“你可以把网红业务拓展到外星球了,我说真的。”
严昭著哼笑道,“这个倒不劳费心。以及,那个词是帅得'让人'合不拢腿,麻烦这位同学说话的时候不要缺胳膊少腿,谨慎一点。”
“你得了吧,语死早还爱嘚吧嘚。满分作文大佬?”齐东晁说道。
满分作文是严昭著高中时的梗。他从小长在国外,高中才回国上学,所以语文一直不好,有一次作文破天荒得了满分,全班震撼,后来才知道是老师给错了。
那个时候,高寒是严昭著的“一帮一结对学习同伴”,高寒教他语文,他教高寒英语。
他们两个不仅是大学同学,也是高中同学。
高一时的严昭著,是一个孤僻、阴郁、满身戾气的问题少年。他的三观、思维、逻辑模式与周围人截然不同,从不肯主动与人交流,抗拒一切善意,面对任何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暴力。
他的母亲黛弥尔,生活在精神力体系高度发达的世界。潜意识模拟教学,对她而言,是获取知识效率最高的途径,也是整个蜃西最普遍的教育手段。她永远都不可能了解,让一个未曾修炼精神力的孩子,从七岁开始频繁面对这种教学,内容还是末世生存,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全班同学对严昭著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新奇,到最后的冷漠,中间转变只花了半个月时间。最后还肯跟他一块玩的人,只有高寒一个。
第18章 电台
寝室里的消炎药和伤药都已经用完,严昭著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些,坐在一旁,看齐东晁小心翼翼地给人换药。
“其实已经不疼了。”高寒示意他动作快点。
严昭著终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齐东晁:“呵呵。”
见他不愿意说,高寒字斟句酌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小心被人刺瞎了而已,大晁也不小心把那个人烧死了。”
严昭著:“刺瞎?烧死?不小心?没什么???”
高寒叹了口气,“算了,也瞒不过你,我长话短说好了。末世爆发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上图形学,小四跟图形学老师关系好,就顺手把他救了,后来又顺手救了很多人,我们组成一支很庞大的队伍,暂时住在这栋宿舍楼里。”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挺糟糕的,吵架、抢食物、栽赃陷害,甚至还有故意把人传染成丧尸的。江老师的精神面貌一直不太好,看不得这种阴私事,没过几天,他就自杀了。”
“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楼底下那个志远超市——就是规模最大那家,绿牌子那个——是江老师家人开的。他们一家出去旅游,暂时关了店,防盗大铁门锁得死死的,钥匙一直握在江老师手里。江老师去世前,把这家店留给了小四。”
“本来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但是小四那个人你也明白,看不得朋友饿肚子,就把物资拿出来救济人家了。当时是他开店门,叫人进去搬东西的时候,有几人起了歹心,直接撺掇大家各凭本事去抢。我当时拦了一下,结果其中有个人跟疯了似的,拿刀就刺……”
高寒顿了一下,“不过那个人死了,真的是意外。大晁那时候还不大会控制异能,一生气就不由自主地把异能用出来,然后就把人烧死了。”
“打那以后,那群人就一直对我们挺忌惮的,再加上还有个陈诚从中作梗,他们逐渐就不怎么搭理我们了。”他说着,抿了抿嘴唇,“你不知道,我俩本来想趁二次变异之前去找你的,结果也没去成。”
“那小四呢?那批物资还是被抢了?”严昭著问道。
高寒摇摇头,“还是捐出去了,一方面他确实心软,一方面觉得捐物资能挽回一下我们的人缘。”
齐东晁:“呵呵。”
严昭著:“你到底想说啥?本来就傻,别给憋出毛病来。”
“你大爷的。”齐东晁长腿一撩,大马金刀地横坐在板凳上,“我是真气不过。你知道那小子现在成什么了吗?后勤队队长!用阿寒拿眼睛换来的物资,去巴结陈诚那个傻逼!还天天在那美滋滋,跟朵花儿似的,老觉得自己为人类社会存续做了巨大贡献,我呸!挽回人缘?挽回个屁,都挽到他自己身上去了吧。你知道那货现在在外面声望多高?一群人在那捧臭脚,什么绝世好人慈悲为怀,怎么不给他塑个弥勒佛金身???”
“还有校内广播那个事,末世一开始,阿寒就用广播指挥大家行动,控制住了伤亡,现在连这个事也成了他的功劳?是,他是看了那个帖子记住一些东西,那他妈也不能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啊,呼吁隔离的人是谁?安排部署的人是谁?是他妈现在躺床上这个被人孤立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