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脸色平静,一手抱着小宠,另一只手伸过去将他拉开。
火狐狸已经醒了,机敏地跳上楚棠的肩,然后不知眼尖地看到了什么,跳了下来,朝远处跑去。
“你们郁北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连沙慢悠悠说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楚棠手腕一转,拧着他的手:“不是所有人都能风流的。”
月空下,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最后,楚棠反身给了他胸口一拐手,连沙闷哼一声,牵制楚棠的手失了力度,松了开来,转眼就被楚棠扫到了地上。
楚棠的胸膛微不可见地起伏了一下,白色靴子踩上连沙受伤的地方,低头看他:“可汗还想再来一次吗?”
连沙坐到地上,双手撑着,倒也没想反抗,眨眨眼,说:“你师从何处?身手确实厉害。”
“无可奉告。”
那只狐狸不知跑哪儿去了,楚棠皱眉,脚下不自觉使了点力,就听连沙又哼了一声,似乎很痛。
楚棠收回脚:“需要我拉可汗起来吗。”
连沙捂着胸口,眼神晦暗不明,声音有些嘶哑:“不用。”
眼见着楚棠白皙的脸上因为打斗而起了一点儿红,那种闷闷的痛快感又涌了上来——自从见楚棠第一面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伴随着他。
方才被楚棠踩着,稍微痊愈的伤口袭来阵痛,与以往受伤的痛感不同,说一种奇异的、既痛又有快感的感受。
楚棠也只当是一场切磋,点了点头就要走,连沙就又拉住了他。
楚棠回头,连沙脸色有些红:“你……”
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打断了他的话。
一丝碎发落到地上,那支箭堪堪擦过连沙的脸颊,然后如穿云似的射向了远方,消失不见。
连沙脸上渗出一道血丝。
两人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
坡下,郁恪刚放下手上的弩,冷冷地看着他们,脸色极其难看,像是要吃人了。
连沙着楚棠耳边小声道:“深夜幽会,这位陛下又如此年轻,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和契蒙勾结?”
郁恪握着弩,发出了骨骼响动的声音。
他大步走了上来。
连沙松开手,笑道:“陛下怎么来这里了?”
郁恪呵道:“来这儿散步。”
他转过头,牢牢盯着楚棠。
楚棠回以淡定的目光。
郁恪咬着牙:“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啊,只是说会儿话,”连沙道,“陛下不会介意的吧?”
郁恪怎么可能不介意,他看见楚棠和别人单独在一起就要心慌,介意得不得了。以前在宫中有容约、有那些个女人,他防范得厉害,这次出了宫,多了个麻烦的郁悄——他对楚棠表现出的赤/裸裸的**,让他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现在又来了个连沙,方才看到那一幕,简直要他气血上涌。
他既想质问楚棠,为什么和别人处在一起,又想将另一个多余的男人杀了扔到山坡下,好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楚棠面前。
……他就说过,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楚棠。
所有人都想要和他抢楚棠。
郁恪轻扯嘴角:“有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连沙皱眉,似乎很烦恼的样子:“我和国师一见如故,难免耽搁了些时间。”
郁恪眼里腾的起了两串火焰。
一道清凉而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过来。”
郁恪和连沙回身,不由自主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对视了一眼,噼里啪啦勾出许多火星来,又仿佛嫌弃得紧,立刻双双扭头,看向前方。
是楚棠在说话,他朝那只藏在土洞里的火狐狸招手。
火狐狸小心翼翼探出头,畏缩地看了郁恪一眼,然后一跳一跳跑到楚棠身边。
楚棠抱起它,转身,道:“夜已深了,陛下和可汗有要事相商吗?”
郁恪那团火仿佛被他清冷的眉目熄灭掉了,看着他不知说什么。
连沙道:“没有。”
声音也莫名喑哑。
“臣先回去了。”楚棠看了看郁恪的神色,对他道。
郁恪情不自禁就点头:“好。”
等楚棠走后,两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郁恪扔下弩,铁器在地上发出铿锵的响声,他凉凉道:“既然没有要事,那可汗不介意和朕切磋一下吧。”
连沙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
与十几年前的记忆迥然不同,那个幼弱的小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健壮的青年,站到他面前,毫无示弱,气势甚至比他还强大,威压沉沉,好像被一匹狼盯上。
“陛下真要和我切磋?”连沙道,“是真心的呢,还是只是因为方才我碰了国师?”
郁恪沉声道:“这就不劳你操心。”
他身形一动,手上动作狠厉不留情,直击连沙喉咙,招招致命。
连沙正值壮年,又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交手时臂上肌肉线条明显,力量惊人。
郁恪稳稳挡住。
骨头碰撞的声音在夜里砰砰作响。
……
过了很久,两人大汗淋漓地停了手,“嘭”的一声,郁恪压住连沙,一手拧着他的手在背后,一手掐住他喉咙。
连沙只觉浑身都痛,动弹不得,杀意在他颈边威胁。
郁恪唇边有着青紫的擦伤,无损他的狠意和英俊,他沉声道:“可汗,朕劝你不要做无谓的白日梦。”
作为男人,他很清楚,连沙看楚棠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而是那种男人看上猎物的眼神——既喜爱猎物的容貌,更折服于他的才能与气质,想要将他收入囊中,像金屋藏娇那般,带着掠夺和暗伺时机。
连沙胸腹隐隐作痛,心想这人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笑了几下,隐含恶意:“陛下,楚国师还不知道你心怀这种鬼胎吧。”
郁恪松开手,整了整袖子:“与你无干。”
“怎会与我无干?”连沙直起身,抹了下嘴角的血,“我和国师十几年前就结缘了,这次一见,甚觉相见恨晚。”
郁恪:“楚棠只会觉得你恶心。”
连沙道:“我们草原上长大的男儿,哪管喜欢的是不是女人呢?郁北多繁文缛节,这是陛下才要担心的事情吧,何况我听闻陛下是由国师一手带大的,那就是长兄如父的情谊了,若国师知道你的心思,想必会更觉恶心。”
“不烦你操心。”郁恪冷冷道,“我只提醒你一句,你敢再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楚棠,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连沙捂了下胸口,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抹略带病态的笑意:“好啊。”
第47章 示弱讨巧
暖融融的营帐里, 楚棠褪掉了外袍, 脱去玉冠, 漆黑长发披散着,坐在桌前低头看书时, 青丝微微滑落在肩上,经由灯光打下一细小的阴影, 更显得肌肤如薄瓷白玉,通透而莹润。
许忆在旁边给他添了盏灯,又将凉了的水换成温热的,这才低着眼睛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时,碰见了一脸阴沉的皇上。
郁恪身后一大群人都低头弯腰,不敢多说多看,生怕他生气。
“国师睡了吗?”郁恪问道。
许忆面无表情地行了礼。
皇上问的是门前守卫的士兵,那士兵受宠若惊:“回陛下,没有。”
郁恪看了许忆一眼,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似笑非笑:“许侍卫在国师身边伺候了多少年?”
“回陛下,已有十五年。”许忆不卑不亢地回道。
郁恪负手而立:“十五年,也挺久了。”
许忆应了声:“是。”
郁恪轻笑道:“那就继续努力吧。”
“谢陛下关怀。”
郁恪往前走,士兵马上掀开了门帘。
越过许忆时,郁恪唇边的笑落了下来,像终于不再要假面具面对抱有敌意的人, 露出了他心底的恶意。
许忆手一顿, 看着手中换下的茶杯, 低眉顺眼的。
郁恪一进去,就看到书桌前的楚棠。
“陛下,”楚棠在门口就听到了他来的动静,放下书,起身道,“怎么来了?”
郁恪抿了抿唇,眼角眉梢有些失落,仿佛玩游戏打了败仗的小孩,遇到了信赖的亲人,忍不住要向他哭诉抱怨,又怕大人嫌他不懂事,隐忍着不说话。
楚棠打量了下他:“连沙和陛下说了什么?”
郁恪摇头:“没有。”
楚棠眨了下眼。
郁恪走到楚棠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弯腰从身后抱住楚棠,小声道:“只是想起了以前孤立无援的日子,一时悲从中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
悲从中来个头,他从来就没有这个心情的时候。那些任人宰割的过去,他想起来只会感觉到对自己无能的愤恨和对敌人要以牙还牙的杀意。
只是在楚棠面前,他必须小心藏起那些残暴的念头,不然要是让楚棠察觉了,他就失去唯一的优势了。楚棠看着强大无敌,性子冷情,其实面对亲人的时候,总会有那么点儿微微的软化。
示弱讨巧是最适合撒娇的。他在楚棠身边那么多年,敏感而谨慎地观察了他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他恨不得楚棠所有的心软都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