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听一些朋友说过出柜的情况,大多数的后果都是分手,都说这条路很难走,道阻且长。正常的富家子弟压力就这样了,更别说郁恪一个皇帝了。
可看着郁恪低着头,脊背微微弯曲的样子,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有种无措求助的意味,像个小孩子在向大人告解。楚棠就心软得不像话,回握住郁恪有些颤抖的手,轻声道:“陛下,这并不是你的错。”
郁恪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好像有些哽咽:“真的吗?”
“嗯。”楚棠像小时候那样,抚了抚他的背,“只是这条路比寻常的要难走,陛下当真下定了决心?”
郁恪搂着他的腰,眼底星芒闪烁,小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楚棠推开他,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突然意识到郁恪这小孩儿才十几岁,道:“那人年长于你吗?”
郁恪点头:“嗯,年长于我。我怕他嫌我年纪小不懂事。”
少年从来果决,遇上喜欢的人,却好像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哎,这两人究竟是怎么看对眼的。楚棠只觉自己操碎了心:“……你们有坦诚说过自己的心意吗?”
“不曾。”郁恪摇头。
楚棠摸摸他的头,郁恪像幼崽一样蹭了蹭。楚棠道:“改天你们约出来好好谈一谈吧。”
郁恪身体一僵,他转过头,像石头一样,动一下都能听到骨头的喀吱声。他不敢看楚棠,声线颤抖:“你……知道是谁?”
楚棠道:“嗯,改天找个无人的地方,你们放下俗务谈谈,若两情相悦,倒也不必在意世俗眼光。”
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话,郁恪回头,紧紧盯着楚棠的眼睛,一扫方才的祈求无助,像只豹子一样在窥伺它的猎物,狂喜、不敢置信、还有一丝迷茫。
“两情相悦?”他一字一字道,“哥哥觉得有这个可能?”
这四个字,只要想一想,无边的喜悦便涌上心头,让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战栗起来。
楚棠说:“怎么不可能?我的小陛下如此年轻英俊,什么都有可能。”
郁恪眨了眨眼,慢慢笑了。
“哥哥,这是你说的。”
楚棠想了想容约那番话,心说这两个小屁孩原来是双向暗恋啊,便点头,笑道:“好,我说的。”
第31章 负心薄幸
幽兰亭。
“为什么要在这里?”郁恪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身体健康好转了, 楚棠看小孩儿的心境都慈爱了许多。
他拉着郁恪坐下, 道:“这不是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吗?且宋将军府上闲人少, 比宫里要适合说真心话。”
听到前半句, 郁恪心里便觉得不对劲, 但一听楚棠说“真心话”, 他就被忽悠得五迷三道的,一连说了好几声“好”, 紧张地入了座。
桌上有酒有点心佳肴,风柔柔地吹,吹起两人的衣角。
郁恪的心扑通扑通跳,口干舌燥极了, 既想看着楚棠, 又不敢直视他,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镇定下来, 没有临阵脱逃。
他随手拿起杯酒, 一饮而尽,喉咙好歹没那么干了,声音有点沙哑:“哥哥, 这里没人了,你……”
却见楚棠站起来, 看向亭子口:“右相。”
郁恪奇怪, 容约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么巧。他回身一看, 容约站在风口,发丝有些乱,似乎是急忙赶来赴约的,一袭银松鹤纹白衣,明显是楚棠偏爱的风格。
郁恪不是个迟钝的人,只是楚棠那一句两情相悦直接将他炸了个心神失序,无法思考。然而此刻看着容约,电光火石间,郁恪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楚棠,一瞬间,楚棠所有的异常都串连了起来,他说两情相悦时略微带着叹息和祝福的眼神,还有一如既往的平淡……是了,楚棠若是知道他肖想他,怎么可能还能如此寻常地面对他?
容约看到一旁的郁恪,困惑了一下,拱手道:“参见陛下,参见国师。”
楚棠没有看到郁恪那震惊沉痛、还有些怀疑人生的目光,回了一礼,淡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离开时,楚棠余光瞥到郁恪颤抖的手和微红的眼眶,看起来像是感动得要哭了的样子。楚棠心里感慨,这小孩,看到喜欢的人居然这么激动。
他想起上朝时郁恪和容约有时因事争执起来的情景,有点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隐藏得这么好的,大家都看不出来他们的感情。
清风送来了荷香,空气中仿佛还留有楚棠身上的檀香,淡淡的,像极了它的主人,勾乱人的心绪就一走了之,负心薄幸。
“陛下,”容约道,“找微臣有何事吗?”
郁恪仿佛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不发一言,阴沉着脸,捏着桌子,青筋暴突,像是要吃人。
刹那间,他想豁出去,不管不顾地对楚棠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是你!怎么可能是别人?
可他紧紧咬着牙,嘴里泛上了血腥味,他才清醒了一点儿。这种心思怎么可以让楚棠知道,楚棠现在的平静怎么可能是给他那种心思的。他真是白日做梦了。
一天的忐忑、不安、期待、狂喜全都喂了狗。
他现在只想掀桌走人。
然而他已经不是那个孩子气的小太子了,他说的话、做的事,通通都要考虑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已经长大,楚棠对他情绪化的行为早就不会似从前那般宽容,郁北也不会。
君臣之礼,在数十年的教导与训练中,早就刻进他的心里。
他收回手,沉声道:“并无大事。只是听闻容卿最近为解决东厂的事鞠躬尽瘁,心里不安,故来慰问。”
容约道:“谢陛下关心,臣无恙。”
说了一会儿正事,郁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道:“日光正好,就不说那些事了。”
“陛下请讲。”
郁恪状似不经意道:“容卿可有什么喜欢的人,若对方也有意的话,朕可以赐个婚,不至让朕的爱卿孤身一人。”
容约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敬色稍稍褪了一点儿,唇角拉下来,俊朗的面容有股冷峻的味道:“是国师和陛下说了什么吗?”
楚棠一离开,郁恪的机敏就回来了。一听容约的话,他立刻猜到容约和楚棠之间有过什么对话,才让楚棠误以为他喜欢的是容约。
“国师那个性子,能和朕说什么呀?”郁恪弯了弯眼睛,笑容无害,道,“只是容卿多年未娶妻,好像在等谁似的,明眼人都能猜到。”
他的神情不像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容约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仿佛藏住了秘密,缓缓吐出口气:“陛下说的不错,臣确实是有心上人。”
“哦?”郁恪关怀道,“是哪家女子?”
容约摇摇头:“他并不知臣的心意,臣也无意打扰到他的生活。”
郁恪说:“容卿一表人才,怎么遇上这种事也踌躇了起来?”
“那人地位不比寻常人,臣自知这等心思对他来说只会是困扰,便决心藏好,陛下至尊九五,也许不会明白。”
郁恪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喜欢你呢。”
容约说:“臣试探过他……结果他依然不曾知晓那般心思。”
试探。郁恪心里冷笑。
结合容约刚才的话,还有他面对楚棠时一改平时厉色的样子,他就猜出容约说的那人是楚棠了。肯定是容约前些天也模糊不清地说一些话来试探楚棠,有关于喜欢男子之类的,才让楚棠往这边想。
——他是清楚知道了自己对楚棠的心思,所以猜别人对楚棠的心思也分外犀利起来。
容约不想戳破,郁恪也没那个心思戳破。万一容约真被他劝得去和楚棠告白了,万一楚棠真被他打动了,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在身份上,容约天然比他多占了一点理,这让郁恪十分在意。
郁恪道:“既然那女子无意,朕就不多话了。容卿保重。”
容约道:“谢陛下关怀。”
郁恪回宫了。回去时,他莫名生出点儿自暴自弃的庆幸来:楚棠还不知道他的心思,那他还能继续缠着楚棠是不是?
但他抱着一腔真心出去,吃了一肚子气回来,罪魁祸首却拂拂衣袖走人,想起来便让郁恪气恼——他恼楚棠恼得厉害。
----
楚棠……楚棠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在为怎么完成任务操心。
“既然郁恪喜欢容约,那成婚大典可能就没有了吧?”楚棠微微皱眉道。
郁恪一个帝王,再怎么深情也不能堂而皇之举行大典。那样的话,绝对会引起群臣反对。
系统道:“这也未必……之前的记录也有这种情况,为了前朝和后宫的安定,皇帝可能会选择将这种恋情藏起来,照常举行立后大典和选妃仪式。”
楚棠一愣。
对啊,郁恪又不是现代的人,他怎么能要求郁恪遵循他的思维来做呢。
可他莫名就觉得,他教出的小孩子,一定不会做出那种背信弃义、违心找个女子应付天下人眼光的事来。
他也说不清这个直觉是哪儿来的。
因此只能摇头一笑,道:“是否只有大典举行才算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