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锐很想睁开眼睛去看看这个人是谁,对方的声音饱含笑意,应该脸上也有笑容吧。
她的笑容又会不会像她的声音那样愉快而甜美呢?
楚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但是马上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再一次环视四周,这里确实是基地。
为什么这个人能在基地笑得那么开心?还是一个小孩子?
他真的太好奇了。
楚锐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他眼前一黑。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眼前的风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多么可喜可贺。楚锐冷漠地想。
要是看见了那个小女孩长成什么样子, 他会觉得更加可喜可贺的。
楚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在天亮之后才睁开。
睡眠不足会带来很多问题,他很注意,但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这和他闭眼与否没有关系。
直到那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女音, 楚锐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仍然年轻的女人, 起身靠着床,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来, “我很抱歉, 这么晚还打扰您。”
女人是楚将军的遗孀,楚夫人五官美丽, 笑容恬淡, 在柔和灯光下的头发仍然是乌黑一片, 她比楚锐大十岁, 二十二岁嫁给楚桓, 然后在三十岁时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楚夫人放下书,也笑了,“头发。”她语气温柔地对自己的继子说:“没什么,我也没有睡着。”
在丈夫去世之后她习惯性睡的很晚。
楚锐用手把散下来的头发理到耳后,“谢谢您的提醒。”
“有什么事吗?”楚夫人问道。
楚锐沉思片刻道:“我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十七岁时发生了什么,我被绑架了,我在绑匪那足足呆了三个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细节?”
楚夫人笑容微凝,“十七岁?”
“是的,十七岁。”
楚夫人调整了一下姿势,披肩柔软地覆盖在她的肩膀上,和头发一起垂落,她沉默了片刻,道:“当时我留在首都星,对于你在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这件事情由你的父亲全权处理,在将你接回来之后,他只是拜托我联系一下他的一位老朋友。”
“是一位,医生?”楚锐猜测道。
楚夫人点了点头,片刻后,她又道:“我还记得,先生提过手术的事情,不过你并不配合,而且手术也不是那么成功,至少有几次,我听到你的梦呓里在叫一些人滚开,有一部分名字,早就在帝国病毒研究人体实验处理决议的枪决名单上了。”
“你想起什么了吗?”她问道。
楚锐苦笑了一下,“一直都能想起来,但是现在越来越清晰了。”他揉了揉头发,仿佛不经意般地问道:“这种记忆抹去手术,其实也可以通过手术或者药物恢复记忆,对吧?”
他在自己的继母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
在天光大亮之后,楚锐起床,决定去见见舰长。
楚锐道:“叫人准备一下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舰长。”
终端道:“好的阁下。”
审问没那么麻烦,通常情况下,没有什么是一支针剂解决不了的。
但是这种药对于感染了探索者病毒的人来说是否管用,这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大多数被抓住的感染者都通过各种方法自杀了,军部用不上这一部。
这种精神类药品的计量需要掌握好,如果掌握不好,可能会使一个正常人瞬间变成一个疯子。
可每个人需要的计量也不尽相同,所以在审问的过程中需要医生全程陪同,调整药量。
楚锐拉开椅子,坐到舰长对面。
舰长神色淡淡,即使他面前的桌面上已经摆好了需要用的药品和针管。
要不是推开门的人太过出人意料,舰长恐怕会保持着这副表情一直到审讯结束。
是廖谨。
廖教授看起来也没有睡好,眼睛还有点肿,但是并不影响这双眼睛的美丽。
他略卷的头发有一缕垂到额头上,又被自己掠到了耳后。
楚锐看向廖谨,显然也惊呆了。
“廖教授?”
他这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问廖谨怎么来了,而是想去挡一下舰长身上的血。
虽然这一晚上的时间他只是采取了必要的手段防止舰长自杀而已,但是他之前受过的伤就已经不轻了,因此衣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要是可以选择,舰长也不愿意面对廖谨。
廖谨和楚锐两个人在他眼中俨然有了狼狈为奸的神韵,要是他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加上一句奸夫淫妇,不对,奸夫淫夫。
楚锐没有开口,但是廖谨听到了他的声音通过终端传过来。
“您为什么会来?”
“刘军医出了点小问题。”
要不是知道廖谨真的没有杀人的嗜好,楚锐真的会把他那个出了点小问题误解成他对刘军医做了些什么。
楚锐道:“我想,军舰上应该不止一个军医吧。”
“您不欢迎我吗?”廖谨问道。
楚锐道:“当然不是。”
有的时候廖谨说话温和,又相当讲究分寸,有的时候则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对答敏捷。
廖谨朝楚锐点头一笑,然后去拿药。
他身上穿着科研人员的衣服,长长的白色外衣,衣服的下摆一直到大腿那个位置。
但是他里面还穿着昨天楚锐给他披上的薄外套,开了两颗纽扣,露出灰色的衬衣衣料。
楚锐第一次有了想去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手掌心,去逃避一下现实的冲动。
楚锐张口,道:“您有经验吗?”
廖谨把药物抽出来,以一种相当笃定的语气说:“并没有。”
舰长很想给廖谨鼓鼓掌,他发现十年过去了,对方在性格上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都让人很想杀了他。
但是舰长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
楚锐看起来有点担心。
廖谨拿出针管,看了一眼舰长的脖子。
这样扎下去什么事情就都没有了,但是他不能这样干。
楚锐不会忍受别人在自己面前把他要审的人杀了的。
廖谨动作利落,虽然他没有注射精神药品的经验,但作为一个生物教授,他有配置药品的经验。
他平静地给舰长打完了一针。
楚锐忍不住道:“廖教授,您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廖谨不解地望着楚锐。
楚锐道:“刘军医拜托您来的?”
“对。”
“那么,刘医生有没有告诉过您,这是什么药?”楚锐直起腰,收起了刚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廖谨愣了几秒,之后道:“刘医生说要配合审讯使用,我以为是精神药品之类的,难道不是吗?”
“是。”他确认。
廖谨仍然不明白。
楚锐看着还在不断向舰长血管里换换注射药物的廖谨,道:“那么,您知不知道,军部使用的精神药品和市面上流通的那种不太一样,军部的药品不会成瘾,不过在让人失去防备和意识这方面效果一向不错。”
“但是,这种药效非常好的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楚锐看他镇定地把针管拔出来,补充道:“每个人需要使用的计量不同,所以就需要医生有很高的注射水平和经验。”
“如果注射少了没有效果,如果注射多了,人会死的很快。”
廖谨手里的针筒差点没脱手。
楚锐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把针筒放到桌面上,对廖谨微笑着说:“小心受伤。”
廖谨点点头,道:“好的。”
他仿佛仍然沉浸在自己和杀人只剩下几毫克药物的距离的恐惧中。
舰长很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是这个气氛显然不是非常合适。
而且,他现在也笑不出来。
麻痹感瞬间从手臂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
舰长咬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拼命地回忆自己受训时听过的课程。
紧绷精神,无论听见谁的声音都不要放松警惕,因为那很可能是你的幻觉。
尽量不要回答对方的任何问题,不要开口。
他仍然能回忆起自己老师的话,但是现在,舰长确定了,那个看起来严禁无比的学者显然没有接受过审讯,他所有的知识都是通过书本得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拒绝楚锐的命令。
太难了。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一下子在口腔中扩散。
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很疼,腥味也不是非常重。
舰长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甚至看不清楚锐的脸。
楚锐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了,舰长艰难地抬起眼皮,在房间中的人身上扫过了一圈。
他最后把目光停在廖谨身上。
舰长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
舰长仿佛才看见廖谨似的,他声音沙哑,语调沉重地问:“你为什么在这?”
第29章
廖谨的表情非常茫然,他听完舰长的话之后把头转向楚锐, 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元帅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