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落进空中后就融化了,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被拉扯的无比漫长的沉默仿佛长出了冰渣子,刺的心口发寒,如坠冰窖。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让两个人都立刻透过透明的推拉门看了过去,只见卧室的门缝越来越大,然后李飞舟无声的走了出来。
看起来他是刚醒过来,头发都有一撮翘了起来,脸色苍白又憔悴。
但神色却警惕的如同含着刀片,一察觉到从阳台投过来的目光后他就立刻盯了过去,漆黑的眼眸锋利又凛冽,却残留着一丝难堪的惊惶。
廖颂在看到他出来后就一把推开门朝他走了过去,这样急促的脚步却让李飞舟受惊的加快脚步朝着门口跑去。
他明显还没有从昨晚恢复,走路迟缓又别扭,踉踉跄跄的,脸色也很难看。
“飞舟!”
见他想跑,廖颂脸色大变,立刻加快脚步挡在了门前,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被碰到的同时李飞舟就反应强烈的挥开了他,廖颂原本也只是虚虚一握,顺势松开时却感到掌侧一痛。
再抬眼看,李飞舟已经又往后退了几大步,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上死死攥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那是前天晚上廖颂切好水果后端到他的床头,催他吃的时候李飞舟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所以拿过水果刀也切了一个苹果还给他。
他如临大敌的盯着廖颂,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后才克制不住的发抖说。
“别碰我。”
廖颂僵了几秒,没管正在滴血的掌侧,只看着他慢慢的说。
“我就站在这里,行吗?”
李飞舟脸上的戒备并没有因为他卑微的示弱而减轻半分,很快他冷冷的目光就移向了同样僵在原地的沈淇然,狐疑又不安的低声问。
“你是谁?”
逐渐有了热度的日光将朦胧的雾气蒸发了,客厅没有开着灯,但沈淇然也能无比清楚的看到他戒备重重的神色。
即便他的眉眼间难掩一丝独属于少年的天真与惊惶,但沈淇然也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获得少年李飞舟的一丝亲近,甚至会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更加憎恨他。
犹如失声般,他张了好几次嘴才总算吐出沙哑的话。
“..我...是沈淇然。”
陌生的名字让李飞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他看到沈淇然和廖颂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就自动把他归成了廖颂的同类,更何况沈淇然突然的出现在这里也看到了他和廖颂的对峙,同样也看到了一片狼藉,和难堪的自己。
他抿了抿唇,不自觉攥紧了水果刀,正迟疑着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沈淇然时,对方已经再次出声了。
低沉的声音说的费力又缓慢,好似含着粗粝的沙子磨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让李飞舟听的心里莫名难受,却又瞳孔骤缩。
“生殖腔不只是廖颂的事,我是主谋。是我先提出的这个想法,也是我找医生为你做的手术。”
沈淇然每说出一个字,颤抖的频率就更大。
他一直定定的看着李飞舟,仿佛要将他听到真相的神色牢牢刻在骨子里,然后永远承受这一刻带给自己的悔恨与痛苦。
李飞舟的神色有几秒钟的空白,他完全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突然出现的人直接将最残酷的真相告诉了他,而且将这一切不堪的源头都坦白了,于是在昨晚还没有来得及发泄的愤怒与绝望便顷刻从廖颂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死死盯了沈淇然几秒,然后骤然暴起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样激动,沈淇然也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冲过来的力道将自己撞到了身后的沙发,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李飞舟步步紧逼的攥着他的领口,手里的那把水果刀抵住了他的脖颈,用力到青白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甚至已经将他的脖颈割出了一道血痕。
只要一用力他就能割断沈淇然的脖颈。
而沈淇然只是贪婪的,深深的,近在咫尺的看着他,深色的眼眸犹如一个即将渴死的人看到了绿洲似的亮着奇异的光,神色却笼罩着浓重的悲伤。
他这样的神情让李飞舟感到可笑极了,他也真的笑了出来,漆黑的眼里却迸发出了潮湿的恨意与绝望。
他暴躁的,无助的嘶吼着。
“为什么!沈...沈淇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你凭什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他笑得额角青筋都突突直跳,目眦欲裂,眼里却淌下了止不住的热泪,沿着他瘦削的脸颊和尖尖的下颌滴落了下来,烫的沈淇然的眼眸酸涩难忍,像是整颗心都被生生剜出来了似的。
他仓皇的,近乎无措的解释说。
“我是...我只是想让你更依赖我....飞舟,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想要你只看着我,只喜欢我....”
说了几句话后沈淇然就说不下去了,他狠狠咽下去喉咙涌起来的哽咽,然后低声说。
“我喜欢你,飞舟,但我明白的太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眼前也模糊了,烧灼的胸口又冷又烫,煎熬难忍,却恨不得能用更深更重的痛楚来成倍的折磨自己,只是他再怎样都无法替李飞舟承受哪怕一点点的痛苦。
李飞舟听到了他的话,然后大笑了起来。
水果刀因为发抖剧烈的手又深了几分,更多的鲜血从沈淇然的脖颈涌了出来,他说不出话来了。
“喜欢我?你说喜欢我,廖颂也说喜欢我。”
李飞舟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漆黑的眼眸仿佛碎成了一片一片。
在极致的愤怒下喊出来的吼声溢出了无法抑制的哭腔,宛如一个在过度浓烈的爱意下窒息而死的亡魂。
“你们脑子有病吗?喜欢我...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让我痛苦,让我疼,让我哭?”
廖颂怆然的在他身后不远处立着,不敢接近。
李飞舟单薄的身躯仿佛正在日光下逐渐消失,但沉重的枷锁又将他困在了地面上,于是他只能受着这灼灼的烈日,哭的浑身都在抖动,手里的水果刀也惶惶的掉了下来。
那是他唯一可以用来傍身的武器,但是他没有去捡,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立起来,然后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口走去。
廖颂猝然一惊,下意识叫他。
“飞舟!”
李飞舟跑到门口抓住了门把手,仿佛寻找到什么倚靠似的才回头看着他,满脸都还是泪水,恍恍惚惚的问。
“你们不肯让我走吗?”
因为刚才哭的太用力,他现在的声音都是虚弱无力的,嘴唇发白,眼眸却漆黑。
而他身上所有的尖刺也好像都被泪水融化掉了,只剩下脆弱的柔软的内里被迫暴露了出来,望过来的木然目光好像知道他们一定会阻拦。
廖颂心痛难忍,咬了咬牙才缓声说。
“不是不肯让你走,只是你现在这样太危险了,等你休息好了再走行吗?我和沈淇然不会拦你的...飞舟,我们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情。”
跌坐在地上的沈淇然缓了几秒后就艰难的爬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却还是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哀求的看着李飞舟。
“飞舟...”
只说出名字就感到喉咙剧痛,他不得不止住了言语。
李飞舟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沉默了几秒后茫茫的说。
“如果我现在就要走呢?”
廖颂死死的看着他,怎么都说不出来愿意放他走的话,却也不敢再用任何强硬的手段逼迫他留下来。
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而李飞舟在这样的死寂里似乎猜到了他的回答,然后目光紧紧的看着他,像是在不安的试探着,轻轻按下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细窄的缝。
外面漏进来的薄光好像要吞了他似的,连边缘都变的模糊了起来,廖颂突然荒诞的觉得他就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就要彻底消失了。
可他根本留不住。
就在李飞舟试图打开门退出这片令他畏惧又憎恶的领域时,沈淇然突然开口了。
他似乎是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是这话说的很吃力,好像已经掺杂进了浓稠的鲜血,听起来令人头晕目眩。
“飞舟,你升成中将了。”
李飞舟准备迈出去的动作猝然停下了,他瞳孔骤缩,定定的看着沈淇然,恍惚了几秒才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慢慢问。
“你说什么?”
沈淇然愈加用力的按住自己渗血的脖颈,忍着剧痛缓了缓,然后目光温柔的重复说。
“之前你在两军交战时救了被关押的军人,又杀了很多敌人,在这次交战中立下了大功,所以只要你回到军队,就会直接升为中将。”
当初他在发觉来到军队的叶望在找李飞舟时,就拜托廖颂先带他在外面避一避,与此同时也借“养伤”之名替他请了假。
军队念在他这次立功了,又有沈淇然作担保,所以同意了他在外的请假要求。
不过因为耽搁的太久,军队里对于这次交战的总结已经全部结束了,但李飞舟的晋升决定也已经上报并通过了,只是他本人还没来得及赶回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