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舟下意识偏头看向他,却见他正看着前方,好像随之想起了那时候贫苦的日子一样,出神的安静了几秒才继续散漫的说。
“不过泡泡糖可以含很久啊,只要嚼一嚼就会甜滋滋的,好像一直都很甜,而且也不会融化。”
说完后他扭头看着李飞舟,扬了扬眉,吐出一个泡泡后才补充说。
“更重要的是还会吐出来泡泡啊,多好玩。”
印象里是偏僻杂乱的筒子楼,凹凸不平的地面,仰头看到的天空被各家各户晾晒的湿衣服割成了无数个碎片。
母亲会在早晨去工作之前塞给他几个泡泡糖,然后摸摸他的头说。
“颂颂乖,自己玩啊,泡泡糖都吃完之前妈妈就会回来的。”
他慢慢的嚼,慢慢的吐出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泡泡又听它们破掉,即便嘴里的那一团干瘪的东西已经被吸干了甜意还是不敢吐掉。
一个泡泡糖可以吃很久,只要他不吐掉,就不算吃完。
前面的车流开始移动,廖颂拉了手刹,然后继续启动车子往前走。
李飞舟犹豫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见他已经自如的继续问。
“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现在在公寓里待着都是订的外卖,于是李飞舟就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
吃过晚饭后他们就把游戏套装拿出来研究,现在的李飞舟没有军队里的记忆,但他还残留着肌肉记忆,又被廖颂教了基本的枪法和技巧,所以第二天他就把游戏玩通关了,于是第三天廖颂带他去射击馆。
李飞舟以为这是他第一次拿真正的枪,也早就做好了游戏和现实不一样的心理准备,所以看到自己优异的成绩后惊呆了。
确认后他立刻扭头看向旁边的廖颂,眼眸明亮,无措又难掩欣喜的问。
“这、这个成绩真的是我的吗?”
廖颂点了点头,笑着说。
“十枪里面有三个十环,四个九环,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呀。”
毫不吝啬的真诚夸奖突然让李飞舟感到了一丝羞赧,他把枪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装子弹,有些不自然的侧过了脸,却还能看到微红的脸颊,嘟囔声里也带着掩饰不住的一丝得意。
“可能只是碰巧,一会儿我再试试。”
他张扬舒展的眉目间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宛如一棵在阳光下热烈生长的小树,凭着一股韧劲往上拔高,往土壤里延伸,朝着参天大树的目标拼命努力。
廖颂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白皙侧脸,被那双漆黑眼眸里的光亮吸引了。
静静的看了良久后,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泡泡糖,然后掏出来一个草莓味的塞进了嘴里。
李飞舟向来都聪明好学,在他和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又试了几次后有了很明显的进步,中途休息喝水的时候他才发现廖颂只是在一边静静的看,不由得问。
“你不试试吗?”
这种射击馆的最远距离在廖颂看来也是小儿科,他虽然现在从事的是文职,但当初在学校里学过的和在军队里训练过的经历可都没忘。
他想了想后也换上装备拿了一把枪,动作熟练的拉开保险。
在扣动扳机之前他的余光瞥了身边的李飞舟一眼,对方神态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正在学习着他的标准动作,也在好奇着他的技术。
刹那间廖颂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假装射偏,免得让他太受打击,但是这个念头刚浮出来就被他否决了。
李飞舟不需要被让,这样只会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瞄准了靶子,然后利落的按下了扳机。
十枪十环。
李飞舟怔怔的看着他,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起来,alpha的本能让他被廖颂激起了胜负欲。
他知道廖颂很厉害,却忍不住向他发起挑战,跃跃欲试道。
“我们来比赛吧!”
廖颂看着他难掩兴奋的神色,摸了摸下巴说。
“既然是比赛,赢了的人总得有点奖品吧。”
李飞舟怔了怔,迟疑的问。
“你想要什么?”
没等他的心里生出模糊的不安,廖颂就随口说。
“那输了的人就负责明天的卫生吧。”
他们两个人都住在公寓里,没有请佣人,所以卫生平时都是两个人一起负责的。
李飞舟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眸也弯了起来,然后爽快的答应说。
“好!”
从射击馆出来的时候李飞舟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眼眸却亮的惊人,微微睁大的时候黑白分明,露出了一股孩子气的纯粹与天真。
廖颂见他还意犹未尽,于是笑着说。
“明天我们还可以来玩。”
李飞舟的眼眸一亮,然后不甘示弱的说。
“明天我一定能打败你!”
“不服来战。”
李飞舟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就不禁有些气恼,直到上车了也还在嘟囔着什么。
他这样生动鲜活的样子实在太惹眼,廖颂频频偏头看着他,目光触及到他的面容时就柔和了下来。
这样的李飞舟实在太可爱了,谁能不喜欢他呢。
怕他会发觉自己看的太多,于是廖颂扫了一眼窗外后说道。
“不然晚上在外面吃吧?这几条街都有很多吃饭的地方。”
“好。”
☆、14
这一整夜李飞舟的呼吸都很紊乱,他仿佛在做什么噩梦似的时而急促起来,时而又会瑟瑟地弱下去。
廖颂坐在卧室门口,后背靠着墙,微微垂着头,两条腿自然的分开着,像是一个喝得烂醉的醉鬼。
墙上的钟表无声无息的走动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日光将他脸上覆盖的阴霾一寸寸驱散了,但眼眸里的黑沉却透不进去一丝光亮。
时钟指向六点左右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然后门被敲响了。
是很有礼貌的问询,敲了三下后就静了下来。
廖颂盯向了门口,思考着会是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找到这里,而他没有想太久就猜到了答案,然后走过去开了门,神色平静的低声问。
“你怎么会过来?”
立在外面的沈淇然神色难掩疲倦,但看到他后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背脊都微微放松了下来,简短的回答说。
“叶望好像查到这里的地址了,我怕他会对你们不利。”
廖颂偏身让他走进去后警惕的看了一眼外面才关上门,闻言转过身看着他,脸色微变,下颚的线条绷紧了一瞬又松开了。
他扯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意,答非所问。
“我记得你不是正在升职的关键时期吗?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军队,你是连马上到手的上将职位都不要了?”
沈淇然蓦然停下了脚步,但他并不是因为廖颂看似随意的问话,而是在察觉到房子里的异样后猛然明白了什么。
沈淇然微微侧了一下脸,目光盯向了卧室半掩的门,在昏暗的光线里看清楚了床上隆起的弧度。
短暂的寂静里,李飞舟在睡梦中依然并不安稳的呼吸声犹如贴在耳边似的。
廖颂越过他走过去,无声的关住了卧室的门,然后转身看着他,几秒后低声开口。
“去阳台吧。”
在拜托廖颂照顾李飞舟的时候其实沈淇然想到过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所以眼下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在关上阳台的门后又瞥了一眼卧室,才面无表情的说。
“廖颂,你快要结婚了。”
廖颂从口袋里摸出来最后一个泡泡糖,但是没有拆开,只是在两只手的指节之间来回打转。
他英俊近乎多情的面容在清晨朦胧的日光下犹如梦境里的情人似的,能引得无数omega心甘情愿的跌进去。
他的目光也向来都是轻飘飘的,宛如湖面上的水痕,至多只会起一点点的波澜,却并不会引起湖面下的无声汹涌。
可如今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什么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说。
“他失忆了。”
说完后没有顾浑身一震的沈淇然,他自顾自的继续说。
“他的记忆只到了沈甫那一部分,完全忘记了我们,所以这次我想和他好好相处,想让他过得开心一点,但是昨天发生了一点意外。”
说到“意外”时廖颂顿了顿,神色也好像被重重乌云压覆住似的。
这让沈淇然无端感到一股令人不安的窒息感,好像即将会有他承受不住的狂风暴雨落下来。
廖颂看向他,然后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和以往的都不一样,无力又苍凉,只一瞬就迅速的衰落了下去,随即神色逐渐爬上了龟裂的灰败。
沈淇然的脸上血色全无,犹如最坚硬的一根骨头被狠狠打碎了似的,他怆然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扶住了墙壁,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眸。
他的嘴唇在颤抖着,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廖颂昨天已经经历过这种锥心刻骨的疼痛了,因而移开了目光,缓慢的说。
“我不知道他醒来后怎么样,但我不会结婚的,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