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雪身后是安阳苏氏,她是王侯之后,我是六扇门的千户,他们不敢动朝廷的人,你不一样!”她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这也是为什么晴岚没与你们同行,你是她的朋友,她不愿也不能连累你们。”
“……她不是恶人,对吗?”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问问你自己。”林知忆侧头看了眼替她们挡住了视线的沈楠枫,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想想你们临安沈氏的家训。”
明辨是非,兼听则明。
沈楠茵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信她和念雪,也信你。”
林知忆闻言笑了,只是更多的,她在担忧不远处的人。
大概……真的要走那一步了。
“我同他什么关系,与你何干。”晴岚手腕一抖,墨尺剑锋上的寒光逼人,“封绥,看样子六年前的教训你没吃够,邀月刀法,你是还想再领教吗?”
“呵,丫头,六年前白子书都是重伤而归,如今你困于此处,也就只能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了。”封绥不怒反笑道,“你说,若是我砍下了你的脑袋,白子书会怎么想?”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我的命。”她挑衅般抬起了剑,冷笑道,“封绥,他曾跟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胡搅蛮缠这么多年,你不贱么?”
“你找死!”
刀锋转瞬掠至了眼前,晴岚眸子一凝,翻腕挥剑迎了上去。
她的速度比之封绥只快不慢,若是要比起先前的擂台比试,更是快了不知多少,剑锋如月般森冷,身形腾挪间行若鬼魅。
这才是身为墨客鬼差的实力。
“父亲!”谢长轩抽刀而出,刚想上前相帮,却被身边的谢骏拦了下来。
“轩儿,有伤在身,不必勉强。”他接过了仆从递上的刀,一跃而去,“让为父替你擒下此等恶贼!”
双刀同时劈下,晴岚眼神一暗,就势向侧边一滚避开锋芒,扬手剑势如满弦之月,撕裂苍穹。
“月弦式!谢家主,快退!”封绥见状面色一变,忙提醒道。
可下一刻剑招突然变了,细长的剑锋轻而易举地割开了周遭的气劲,她身影一闪,竟是转瞬掠到了封绥的身后。
封绥赶忙提刀回防,却还是晚了一步。
剑锋重重击上刀刃,顷刻间就将薄薄的长刀削成了两段,但封绥毕竟不是封修,多年的经验叫她下意识地矮身一躲,险险躲过了锋刃。
但内里的劲风仍旧在她脖颈处割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若不是谢骏及时来援,晴岚可以要了她的命。
从血拼中淬炼出的招法,稍有不慎都是致命的。
两人合力围攻之下不落下风,还反打了久负盛名的封绥,在她的剑招中,谢长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白子书。
但此处毕竟不是只有谢骏和封绥。
江湖人厌弃鬼差,但若是谁能斩下鬼差的头颅,必然便会成为兰陵或是崇明的座上宾,名扬天下。
晴岚的确能挡住明枪,但此刻的她无心挡暗箭。
不知从何处掷出的飞刀直击背心而去,面前的二人显然是瞧见了那些刀刃,手中刀的攻势愈发迅疾,势要逼得她无处回防。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身影挡在了她身后。
软剑弹开了飞掷而来的刀刃,银针四散而去,硬生生将围上来的几人逼了回去。
晴岚扬剑挑开谢骏的刀,回身对上了医女墨黑色的眸子,她眼底有一瞬的柔光,却被强行压了下去。
“苏姑娘!你这是何意?!”谢长轩眼见着苏念雪挡在了她身前,怒道,“药王谷,何时也同鬼差这等邪魔外道为伍了?!”
“邪魔外道?”苏念雪冷笑了声,剑尖指向的却是方才那些个被晴岚救下的人,他们之中,有人已经拔出了刀剑。
锋刃所指的,正是前些时候救下他们性命的救命恩人。
“若她是邪魔外道,会在乎你们这些人的死活?”
其中有几个尴尬地想收回刀剑,却也有人壮了胆子,理直气壮道:“谁、谁知道她有什么目的!狗改不了吃屎!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
“就是就是!鬼差杀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啊!你竟然替她说话,你算哪门子医者仁心的药谷弟子!”
“说得对!你跟鬼差站在一起,就是欺师灭祖!让药王谷蒙羞!”
晴岚扫了眼说话的那几个,眸子冷得像冰,她深吸了口气,拉住苏念雪道:“别说了。”
没人会信的。
善也好,恶也罢,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就算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她,只要是他们眼中的恶人,那这些人就会不吝将所有的恶意倾泻在那个人身上。
谁会管对或是不对。
苏念雪静静地反过来扣住了她的手,她四下看了看周遭了人,缓缓开口道:“我此举,同药王谷无关。”
林知忆望着人群中的女子,默默抽出了绣春刀,轻叹了声。
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抬起头,恰好对上李闻的眼睛。
“好一句与药王谷无关,此等恶贼究竟是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竟让你弃师门百年声名于不顾!”封绥讥讽一笑道,“莫不是你看上了此女皮相,竟有了私情?哈哈哈哈哈哈,自古阴阳调和方为正道,两个女子?龌龊至极。”
“封宗主,我尚称你一句宗主,但你此时行止,不配此一言。”苏念雪自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目光冷凝,“我确然是药王谷弟子不假,但……”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了晴岚的手腕,再开口,素来温柔的眉宇间透出的已是王侯之家的贵气与矜傲。
“吾乃安阳苏氏嫡系子孙,威远将军苏玄乃吾父,安阳世子苏念陵乃吾兄,安阳玉令在此,江陵守备军主将何在?!”
李闻叹了声,上前两步弯腰抱拳道:“末将在!”
“见此令,如见安阳侯亲临。”
她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了地,围着的江湖人却在面面相觑中不敢轻动。
安阳苏氏啊……那可是当今大梁除却北邙洛氏最为声名显赫的王侯世家,自太始帝立国便受封侯爵,先代安阳侯更是贵为帝师,连当今天子都要礼待三分。
苏氏门生满天下,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之辈。
这其中就有身为江陵守备军主将的李闻。
“李将军!此人不可放!”谢长轩推开拦路的人,咬牙恳切道,“她已被邪魔蛊惑,即便她真是苏家小姐也不可听之!将军以大局为重啊!”
李闻侧目看了他一眼,没做理会。
场面一时间冷凝。
忽然间,有个影子掠到了她身前。
女子撩开飞鱼服的下摆,衣袂飞扬间,她单膝跪伏在地。
在她身后,是十余位身着飞鱼服的六扇捕快。
“见令如见安阳侯,六扇门下所属,愿听差遣。”
苏念雪眼底有一刹的动容,六扇门独立于朝廷,别说是她一个拿着令牌的苏家小姐,就算是安阳侯真的在这儿,她也可以拒绝出手相帮的。
此举,是为了逼李闻。
她是六扇的千户,屈膝下跪跪的不是她手里的安阳玉令,是她所知的真相。李闻是家臣,却也是长辈,如若苏家子弟真的以此令相助恶人,为虎作伥,那他绝不会听之任之。
这一跪是向他表态,他面前的这个苏家小姐,要救的,不是一个恶人。
“李闻将军。”苏念雪心口有热意翻涌,但开口的声音依旧镇静,“以此令为名,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李闻看了她片刻,眼底有那一刹的波澜。
透过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的眉眼,他似乎又看见了往日的安阳二公子。
她模样更像母亲,但这一份执拗,像了父亲苏玄。
“二小姐。”他挥手示意副将上前,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您想好了吗?”
安阳玉令是嫡系子弟外出历练的保命符,却也仅仅只能用这一次。
此后,她就必须返回长安。
是最后的底牌,却也是枷锁。无论她多么想当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人,她终究不是。
“是。”苏念雪却是轻轻笑了,年轻女子高举手中令牌,喝道,“我要江陵的守备军,安然送我们二人离开。”
守备军不可轻易调动,他们出不了江陵,否则便是乱了江山布防,送她们尽可能远离,就是在最大限度地争取逃离包围的时间。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李将军!你要做这个罪人吗!”封绥登时拔刀掠了过去。
李闻眉头一皱,手中长刀迎上对方的刀刃,腕骨发力将人甩了回去,他冷哼了声,道:“本将军之对错,还轮不到你一介草莽评判。来人。”
“李将军!不可啊!”谢长轩近乎声嘶力竭般喊道。
“送小姐和这位姑娘离开。”
“是!”
晴岚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近乎呢喃般唤了声:“阿雪……”
她并不知道对方手里那块玉令从何来做何用,但凡事都有代价,既然拿了出来,未来她要付出什么,都是对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