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便是,中原武林还是讲规矩的地方,谁是名门正派,谁是不入流的乡野之民,一看便知,对阵前先行寒暄,可不会像西域那般一言不发就拔刀相向。
晴岚任由她拉着,目光落在腰间的坠子上,轻叹了声也就默认了随她去。
反正自个儿现下没什么打紧的事儿,挂着便挂着吧,真正办事的时候取下来便是。
她站在她身后,目光四下打量时却突然落到了一处牌匾前。
玉楼春。
她沉吟了片刻,见对方还在挑拣摊上的东西,迈步走了进去。
“诶?阿岚?”苏念雪付了银子转过头来,往里看了两眼才见着人出来,不由疑惑道,“你去里头做什么?”
晴岚抿了抿唇,把手里的东西摊开,颇为不自在道:“喏,给你。礼尚往来。”
摊开的掌心里赫然是根青玉簪子。
看着成色,应当有些年头了,不过看色泽样式倒是上乘,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不便宜的。
“收着,我不缺银子。”见她迟迟不语,她索性把簪子往人手里一塞,转头就走,一边还兀自解释,“你方才赠我的那个穗子是水云织,看着朴素但也不便宜……扯平了。”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倒还把人逗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阿岚你真是哈哈哈哈哈……”
年轻女子不顾周遭人的目光笑弯了腰,眼角隐隐含着泪,精致漂亮的眉眼间是满满当当的笑意。
有这么好笑吗……晴岚嘴角抽了抽,沉着脸拉起捧腹的人快步向前走。早知道不买了,还给自己惹了麻烦……还有这些人是闲着嘛,有什么好看的?!
“哈,我不笑了不笑了,阿岚你轻点,疼。”她伸手抹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把青玉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啦,我收下便是,多谢你。”
晴岚松开她,面色依旧还有些复杂。
“不过日后不必赠我这般贵重的东西了。中原有句话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不必如此。”苏念雪扯了扯她的袖子,把簪子收了回去,“时日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嗯?”
“嗯。”她点点头,由着她扯着衣袖。
这么一闹,原本因着毫无头绪而生出的烦闷倒是散了不少,当然,如果出去看见医馆门口的沈楠茵的话。
对方眉眼间的阴郁已经告诉了她们了些什么。
出事了。
“……先进去再说。”苏念雪敛了笑意,默默走过去开了门。
“进去倒是不必了。”沈楠茵深吸了口气,恨恨地咬牙道,“青天白日……居然真的敢……”
“怎么回事?谁出事了?”
沈楠茵握拳的手都在发抖,“府尹,沈家的客卿,还有……兰陵谢家的一个随从……”
“三个人,几乎同时毙命,且死因,各不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姬友说晴小岚就是那种你看着长得清清秀秀的,下一秒就给你把头都打掉的狠人(。)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惊变
府尹,客卿,随从。三个看着似乎丝毫不相干的人竟然会被在同一时间暗杀,还是在白日,怎么想都叫人胆寒。
“客卿那边我已经叫人过去了,我一会儿也会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楠茵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谢家和府衙那边……”
“我去谢家那边吧。”苏念雪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家与谢家不对付,阿岚又刚同谢长轩打了一场,还是我去吧。怎么说我也是的人,他再怎么骄矜,也到底是明礼法的公子哥。”
对方默然地点点头,不像往常一般多话,拿了剑就匆匆离去。
“阿岚。”
“嗯?”刚转了身打算走的人闻言停了脚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略微一皱眉,道,“怎么了?”
苏念雪抿了抿唇,还是摇了摇头,道:“罢了,没什么。”
能光天化日在府衙杀人,还能自如离去不被发现,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这件事情,恐怕远比她们一开始想的要棘手得多。
这一点不用她说,晴岚也猜得到,年轻剑客静静地凝望着她,突然开口道:“是易容术。你自己小心。”
说完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她提着剑,转身迈步而去。
府衙的官兵没敢声张,默默把门封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晴姑娘,这……”
晴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推了门走进去,浓重的血腥气叫她禁不住皱了眉。
她目光落在脚下,已经干了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府尹的尸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口有二十余处,但最致命的莫过于咽喉的那道狭长的口子,下手的人对身体经络走向的掌握相当纯熟,刀刃恰到好处地割断了喉管,既不会叫人即刻暴毙而亡,也让他根本说不出来话。
手脚处的刀口挑断了筋脉,根本是动弹不得的。
也就是说,先割了喉管叫他无法出声,再挑断筋脉吗?喉管的伤处避开了刹那间毙命的地方,只会造成血慢慢浸出……如此一来,死者便可清晰地感受到血一点点的流失……直到失血过多而亡。
至于身上其他的伤口,是为了避免被人早发觉而加快放血才做的……
旁的不说,这种手段,委实太残忍了。
晴岚捂着鼻子皱眉把瘫软的尸首翻了过来,细细地查看着身上的伤口。
刀痕深且细,刀刃想来很薄,倒是有些像那一日暗桩身上的那些伤口。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这次死的人可不止这一个,即便那人武功再好,连着杀三个人还不被发现近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止一个人吗?她垂着眸,抬手替府尹阖上了眼,搭在剑柄上的手虚虚地扣着。
如果杀府尹和杀暗桩的是一个人,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大梁朝廷,他们想干些什么?六扇门是暗处的官差,杀了还不会那么招摇,毕竟六扇门身为鹰犬事情不太好摆在明面上来说,但杀了挂了官职的府尹……想不被彻查恐怕都不可能吧?还是说,他们这么有自信不会被抓住马脚么?
还有沈谢两家的人。
谢家死的虽只是个普通的侍从,但这可是在谢长轩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若是不加以重视,那岂不是白白让人打了谢家少主的脸?至于沈家……那一向清正明理的家风,本就秉承着要对附属客卿之流以礼相待的念头,平白无故死了客卿,当然要查。
更何况这几件事情还连在了一块儿。
兰陵那边因为族中长辈离奇暴病而焦头烂额,转眼间江南也怪事不断……
到底是什么人在下这一盘棋?都快把江湖与庙堂两头得罪透了。
“晴姑娘。”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来人一身轻甲,看着应当是府兵的装束,头却垂着。他规规矩矩地把手里的一把薄刀递了过去,道:“这是在外头发现的。”
晴岚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瞬,突然间自腕间甩出一把短刀挑飞了他手里的东西,冷了声音道:“抬起头。”
“呵……”
那人却是轻笑出声,略勾着唇角缓缓把头抬了起来。
晴岚瞳孔骤然一缩,霎时间倒抽了口冷气。
“你……”
苏念雪这边是真的很是头疼。
谢家的这个侍从死因其实很简单,毒发身亡。但麻烦就麻烦在,中的是□□,而且……中的是同他们那个前辈一样的毒。
先前跑了趟西域,这个毒源自西域魔教是没有错的,但远隔千里,时隔半年多再次出现,就很耐人寻味了。
慢性毒的爆发非一日之功,显然是早前就埋下了引子,但能不被察觉地下毒杀人……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晴岚走前的那句话。易容术吗?
谢家人敬她是药王谷的亲传弟子,但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礼数,她能得以进去窥看死者的尸首就已经不错了,再往下,依着对方的家风,估摸着还是会自个儿查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收拾好针囊准备返程。
但意料之外的是,谢长轩拦下了她。
“苏大夫,可否赏脸借一步说话?”世家公子长身玉立,眉眼间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谢某有要事相问。”
他都这般说了,委实没有什么拒绝的由头。
苏念雪微微一欠身,道:“好,烦请谢公子带路。”
谢长轩领着她进了小院,挥了挥手屏退了手下的侍从,示意她落座。
“苏大夫对此事怎么看?”他抬手温了酒,言语间看不出喜怒,“接连三人被害,苏大夫认为是巧合吗?”
联系先前的悬案,傻子都晓得自然不可能是巧合,只是她倒是有些摸不清对方问这个是意欲何为,只得试探道:“谢公子的意思是?”
“我谢家最厌恶什么人,苏大夫应当知道。”
绕来绕去,还是想说鬼差吗?她眼底一沉,轻笑道:“谢公子,凡事要讲证据。”
“苏大夫身为药王谷弟子,怎得也说起沈家的那套说辞了?”他不屑地哼了声,仰头饮尽杯中酒,“还是说……苏大夫觉得有更合理的解释?”
“我如何想的,与药王谷和沈家无关。药谷是医家,不惹江湖事。至于沈家……我与楠茵是朋友,但也仅仅限于她一人,与背后的临安沈氏,无关。”她面上虽仍带着笑意,但眼底却是少有的疏离,“谢公子觉得是鬼差,那便觉得吧,与在下,其实没有什么干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