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抓准时机带着她跃上房梁,挥剑又快又狠地劈在了房顶,古旧的屋子经不住她这一剑的力道与气劲,被斩开了一个大口子,断裂的竹子与草屑砸到了地上,扬起一阵灰。
她带着人趁着这个空档跳出了屋子。
“阿姐!躲开!”
遥遥传来少年的呼喊,晴岚眉梢一挑,足尖在屋顶借了下力,原本落下的位子因为她这一点离那处竹楼更远了些。
有什么东西被人扔了过来,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嗅到了□□燃烧的味道。
几乎在她落地的那一刹那,身后一声巨响炸裂开,火焰吞噬了古旧的竹楼,也将里头的那些个毒物烧了个干净。
白瑜也在这个时候从树顶跳了下来,少年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护在她们面前,另一只手还扣在装着火器的腰包上。
“阿瑜。”晴岚拍了拍沾了灰的衣袖,开口道,“退下来。”
少年皱着鼻子颇有些不甘心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依言收了刀往后退到了她身后。
“出来吧。”剑客轻哼了声,淡淡开口说,“山野之地蛇虫众多,但在这南疆山水,哪怕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怕也是有主儿的。”
“背后伤人非本心,若是真动了杀心,我们不知在这些毒物手底下死了多少回了,留我们到如今,不也是想问个明白吗?”
有那么一刻,周遭除了火焰燃烧的爆裂声再没了什么旁的动静,但不过顷刻,银铃的脆响逐渐在竹林间浮现。
错落的火把依次亮起,林间的人沉默着走了出来,果不其然是白日里的那帮苗人。只不过领头的不是石汶,而是个看着要年轻不少的男子,他身上坠着同少巫一样的银饰,手上还握着一管笛,黑蛇盘踞在他的手臂上,让他本就偏白的脸上更透出一股阴郁。
苏念雪记得晴岚当时去寻少巫的时候在人群里见过这个人,那个时候,石汶喊他南烛。
而此时石汶则是拿着火把默默站在了一旁。
“嘴上说得好听,你们这群骗子,若不是少巫大人有命令,我早就拿你们喂我的蛇了!”他冷冷地扫了眼晴岚,目光又落在了她手里握着的墨尺上,“你的身上跟那个人有一样的气息……令人恶心的味道!”
“那个人?”白瑜闻言一愣,偏过头去看苏念雪,“他这话什么意思?”
苏念雪抿了下唇,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荆楚有叛徒。”
“这我知道啊……阿书哥哥说过,我……等等,你的意思是……”
“有人比我们先来。”她垂下眸子不去看少年的眼睛,“而且那个人伤了寨子里的巫祝。大巫祝如何暂且不知,但是少巫和石汶身上全都有伤。”
少年握刀的手抖了一下。
他不笨,就算之前没往那个方面想,经此一提醒也不难猜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这不可能……”
就知道会是这样。晴岚暗暗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应对面前的人道:“容我问一句,巫祝大人口中的‘那个人’,是在说哪一位?”
“还装傻?你们这群荆楚人果真蛇鼠一窝,装傻一流啊!”南烛甩了甩手里的笛子,眼底压着的是显而易见的怒火,“还问我是哪一位?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是清楚,可心里猜着了跟真正从知情者口中说出来,是两回事儿。
晴岚自袖中取了墨客令,抬手在剑刃上轻轻一抹,血珠霎时沁了出来,殷红的血一点点滴落在木牌上,将令牌上的那个“九”字一点点染透了。
石汶的眸底有了一刹的动容。
墨客令上沾染有鬼差的血,这也是南疆蛊虫能根据此判断对方身份的凭依,换而言之,这块令牌本身也算是一种蛊术。
她这般举动,是再又一次证明自己究竟是谁。
“以令为誓,若我口中有半句虚言,便是喂了巫祝的蛇又有何妨。”女子的目光一点点扫视过面前的诸人,最后落在了几个身着巫祝服的人身上,“难道,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便要置人于死地吗?”
血腥气让巫祝的蛇虫有些躁动,南烛上前一步安抚了下自己的蛊虫,眼神里透出了一股子狠厉来。
“那我且问一问你。”
昏暗的炬火下,他的目光像极了野兽那双瞳的凶戾。
“周秦,这个人,你认不认得?”
四下忽然静了一瞬。
苏念雪侧过头去看护着自己的少年,不出意料地看见对方的眼圈慢慢红了,她缓缓将目光移到了年轻女子瘦削的背影上,一时间五味杂陈。
当冷冰冰的现实压过来,即便先前做过再多的推演,也是不一样的。
晴岚深吸了口气,她忽然觉得是真的累了,所以先前猜得最坏的一种结果,到底还是成了真。
但眼下,她不能乱。
她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开了口。
“认得。”不过短短两字,却好比千斤重。
南烛闻言笑了。
年轻的巫祝横过笛子,眸中恨意翻涌。
“既如此,你不必解释了!
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解释
平心而论,晴岚并不大愿意跟寨子里的人起冲突,但这个时候,对方显然不愿意跟自己多话,就连石汶这些相对理智的巫祝也选择了沉默以对。
笛音响起的一瞬间,那种在吊脚楼里听见的扑棱翅膀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展翅声让人头皮都要炸了。
苏念雪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捂住耳朵,但那种毒虫的扑棱声还是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她的手在恍惚之间按住了腰间的软剑,后背冷汗直冒。
“苏姐姐!”白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开口唤她。
这是南疆特有的一种音律,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但干扰极强,稍有不慎便会被御笛者带入幻觉中,墨客历代有苗疆的蛊医,自然也少不了这方面的淬炼,是以他倒是没觉得有太多麻烦。
但苏念雪不一样,严格来讲,除去江陵救人时司云对江湖人的笛音干扰,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种致幻的音律。
偏生他还对此束手无策。
一双手适时地握住了苏念雪搭在剑柄上的手。
温热的触感叫她一瞬间如同溺水者握住了浮木一般抓紧了对方的手。
“阿雪,闭眼,呼吸。”
耳边的声音在对方这句话落下后一点点弱了下去,她颤抖着指尖呼出了口气,睁开眼抬头时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隐忧在瞧见自己睁开眼睛后散了些,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笛音的幻术只是个开始。
那些动静并非完全是幻觉。
南烛手臂上的蛇高高昂起了头,兽瞳收缩宛若针尖,有细密的声响从林子里传了出来,像是黑暗中蛰伏的野兽终于张开了獠牙。
剩余的苗人退到了一边,沉默着望着这一场闹剧。
还是要打。晴岚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将墨尺的剑鞘塞到了苏念雪手里,安慰般得捏了捏她的手。
剑鞘上参与的温度让她的心神慢慢安定了下来。
“得罪了。”晴岚回过头,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
“假惺惺!”
笛音在刹那间变得尖锐,黑暗中的蛇虫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骤然暴起,直扑笛音所指的猎物。
晴岚却在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
笛音的致幻作用于她无效,但不代表影响不在,她能分辨幻觉与真识,但五感的影响却是抹不去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于她而言,睁眼反倒还不如闭着。
周遭仿佛在这一刹安静了下来。
在毒虫的尖刺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刻,她手中的剑终于动了。
凝聚的剑气顷刻扫出,靠近的毒虫霎时被撕了个粉身碎骨,她足下步法微微一变,剑锋随着身势而动,剑招变得极快,饶是南烛唤来的毒虫众多,竟也丝毫近不了身。
那被白子珩按着练的一个多月可没白费,她本就天资过人,稍一变通就不难理解对方所谓的控制收放的内力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一个巫祝所饲的蛊是有限的,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对方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笛音一声短促的尖声后缓了下来,所剩无几的虫蛊退去,缠绕的长蛇接受到主人的命令,闪电般蹿了出去。
那个速度比先前在屋里的那条蛇快了不止一倍。
苗人巫祝的蛇与其他的蛊虫不大一样,其余的伤了、死了还可以再炼,但是这蛇就跟本命蛊一样,一生只有一条,且是自幼饲养,珍贵得很。
当然,也比其余的蛊更加毒辣。若是真给咬上一口,没有特制的蛇毒解药,阎王殿想不收都不可能。
晴岚睁开眼时眼底有暗沉的神色掠过,但因着天色昏暗,并无人觉察到她眼底的这点细微的变化,墨尺在她手里变招极快,还不等蛇扑到她跟前,剑锋横斩便是极为锋锐的一道剑气。
那畜生与蛊师心意相通,竟在空中硬生生地扭了身躯避过了正面的锋芒,残存的剑风割过它的鳞甲,凭借玄铁剑的锋利竟未能伤到其分毫。
不过晴岚似乎并不意外,她借着势头旋身后撤了半尺,乌蛇呲着獠牙紧追不舍,她瞅准机会,挥剑自下而上,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地往上削了过去,这一剑因着姿势并不好发力,瞧着似乎还不如方才那一剑来得凌厉,它也不躲,迎着剑刃就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