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意识回复,才发现周边的寂静。
沈继陵不在。
只有他一个人。
他略显恍惚地下床,揉按着额角打开了禁闭的房门,新鲜空气的涌入,令他吐出一口浊气。
俄顷,淡淡粥香飘来。
秦离的肚子顿时叫得起劲,他觉得自己要饿昏了,眼前晕眩了须臾。
宽敞的院子里栽了棵槐树,瞧其枝干应有百年历史了,树下搭了个草棚,简易的厨房内正生着火。
“醒了?”
他以为走了的人竟是还在。
沈继陵探出头,对他道:“我做了点吃食,你过来端。”
一点不客气地使唤他。
倒是忽略了抠门小气的人给他花了银子的事实。
准备食物的材料总不能全是自助的。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秦离不觉得自己能比温茹重要。
沈继陵眉宇间透出些认真神色:“离规君不想看见我?”
“你不是说你的姐姐……”秦离。
“当然是回去过了啊。”沈继陵,“哪知道离规君这么能睡呢?想着你近日辛苦了,所以就为你亲自下厨做了顿饭。”
“……”秦离垂眸扫向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沈继陵看着他:“请用。”
“它是你还的人情?”秦离别扭地认为对方不能这么友善。
“陵少在离规君的心中到底是有多么不堪呀。”沈继陵双肘撑在桌上,像是受伤道。
秦离抿嘴:“你干的无赖事不少。”
“我想了想……”沈继陵沉思,“我似乎从未对你做过无赖的事。”
“宣……”
“停,那是小小的欺骗玩笑。”
“他的事没有玩笑。”秦离强调。
沈继陵耸肩:“行,我知道了。”
秦离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想到另一件事:“是你把我带到卧房的吗?”
“难道还有第三人吗?”沈继陵反问。
“多谢。”秦离。
“客气。”沈继陵见他别扭的模样,生起逗弄心,故意压低了声线,“可是我抱女人般抱离规君到床上的,离规君的身子比女人还要柔软暖和……”
“沈继陵!”秦离脸红得通透,耳尖滴血。
“好,我闭嘴。”沈继陵投降,“那我们可以正式进食了吗?”
“我不用。”秦离遂然起身。
沈继陵瞬间抓住他的手,用的力气有些大,弄疼了他。
他想挣脱。
沈继陵沉默地看了会儿,也站了起来。
秦离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携来的气势令他忘了挣扎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他吓着似的,结巴道。
“吃饭。”沈继陵皱了皱眉。
秦离:“……”
“离规可以开我玩笑,我却不能开离规的玩笑吗?”
“我什么时候与你玩笑了?!”
“离规总是嫌弃我的话,都是真心的吗?”
“!”
“是我多有冒犯,特此向你赔罪。”沈继陵再次服软,“别生气了。”
沈继陵无意识中就掌握了如何顺毛口是心非的傲娇猫的技巧,虽然那只猫不会承认的,认为自己是位成熟的大人。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是可以进行下去的。
吃完饭便是告别的时候。
温茹的事解决了,秦离就没有理由再继续待在枫临城,他打算去找自己的师弟汇合。
秦离看着停下筷子的沈继陵,和对方道别,沈继陵也没有留他的意思。
见他去意已决,就说送他到城外。
秦离推辞不过,接受了。
行进途中,秦离主动找了个话题,询问对方的姐姐,身体如何?
“托离规君的福。”沈继陵微笑,“想来很快就会恢复。”
两人互相说着客套的话,渐渐也就走到了枫临城门口,老实说两人的关系其实也并没有到互相不舍的程度,总的来说还是有些尴尬的,虽然也有可能是秦离单方面认为。
沈继陵却是与他一起出了城。
秦离让人不要再跟着自己,剩下的路他自己走。
沈继陵抱着双臂看着他笑:“我也要回家呀。”
秦离的脸蓦地一红:“你家竟不在枫临城吗?”
沈继陵笑而不语,倒是更像找借口只为送他了。
两人安静地走着,最终沈继陵还是开了口:
“离规君能否告诉我,你下一个路程的地点?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吗?”原来也并不是毫不在意。
秦离愣了愣。
没有得到回应,沈继陵以为他不会说,洒脱笑道:“就到此吧,保重。”
“云魔城。”去往朝夷峭将经过此地。秦离低声道。
沈继陵看他:“好,我知道了。”
然而就在两人互相略有些坦诚的时候,变故发生。
许久没有来烦扰他们的上界人士忽然出现,而这一批人显然与上次遇见的那一批目的不同。
浓重的杀气,惹得秦离如临大敌,险些就用出了大杀器红莲业火。
来者不善。
“你先走。”沈继陵拥有特殊的保命手段,自信可以为他拖延时间。
秦离没动。
沈继陵道:“相信我,我能保证我可以活着。”
秦离清楚他说的是真的,但是作为并不算了解对方的人,他不可能当即就跑了,得拿出正直的表现来,而且他也不觉得人可以毫发无伤。
“不要犹豫了,要是觉得亏欠,下次就对陵少态度好些吧。”沈继陵走前一步,为他挡住来者的视线,“是男人就别再给我磨叽了!”
秦离转身即走。
来者看来是不想放过两人,分批追杀。
沈继陵再努力却是没办法拦住所有人,秦离微微偏头,察觉到追上来的人,他钻入山林中。
红莲业火他不敢在男主面前使用,但是远离男主后,就不一定了。
待他觉得时机成熟,便是结束这场追杀的时候。
……
深色的流云带浸染在夜中,察觉不出丝毫痕迹。
水云城郊外的茅草屋前隐现了道紫色身影,月华洒落撞进那人细长眼角中漠然的光。
垂下的手似缠绕着莹白柔软的线,若是有人瞧见,定能知晓此人身份。
朝夷公子的武器天绝丝闻名遐迩,用生于极寒之地万丈深底的冰蝉蛹花费百年产出的丝制成。
天绝丝水火不融,刀枪不断,可软可硬配以朝夷公子诡异的功法,令常人忌惮。
朝夷公子怎会出现在小小的水云城郊呢?
朝夷即邹弃自与秦离分别后,便着手调查多次来骚扰他的幕后势力,谁曾想还有意外收获呢?
温茹。
邹弃记事起就是一个人在朝夷峭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勉强长大,他从未肖想过自己能做位体面人,毕竟那时候还在为食物与别的乞丐打架拼命,什么也没有的他只知道要活着,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
最难熬的是冬天,像他们这样的乞丐随时都会死去,但第一次产生快乐和愤怒情绪也是冬天。
因常年饥饿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裹着不知道谁的破衣服,呆呆地望着漫天雪絮,雪下得很大,大得街上都没有人,应该是要继续饿下去了吧。
恍惚间好像听见马车滚过地面的轱辘声,他捧着吐出的热气,闻到了一阵香风。
车内的主人撩开了帘子朝他扔了某物,然后就迅速驶向了远方。
是颗包裹着漂亮外衣的糖果。
甜蜜的味道让他不舍地反复品尝,寒冷的冬日令他感受到暖和与幸福。
终是不想失去这份甜,他珍惜地重新装好。
每当觉得苦时,再拿出来看一看、想一想。
而在某日阳光稍微出头际。
乞丐是讨人嫌的存在,他知道,锻炼出来的眼色总是会小心避开那些讨厌他又能制裁他的人们。
他睁着细长的眼,看着冬日下精雕细琢如河边上长的白色野花那么好看的幼童,向她的父亲告状。
她说他偷了她的糖。
这么漂亮的糖,一个乞丐怎么可能会有,肯定是偷的!
女孩想要糖纸,所以她撒谎了。
瘦弱的小乞丐哪能抵得过身强体壮的大人,而且还是品性低劣的小偷!
没人相信小乞丐没有偷东西。
施加在身上的拳脚,让他好疼好疼。
“茹儿,父亲给你买更多的糖,那……就不要了,脏。”
渐渐人群散去,父女两人走得越来越远。
只能残喘着气的小乞丐很快就会死在这个冬日。
等着他死,忍耐饥饿的其他瘦弱乞丐就可以分食他了。
邹弃推开了房门,屋中的女人似陷入梦魇中,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人。
鬼魅般的紫色影子逐渐靠近在床上挣扎的女人脖颈。
破空声乍起。
三道墨晕般的灰气出现在房间里。
灰气打量两下昏睡的女人,不料女人急促地喘着气从梦魇中挣脱,张开了那双无神的眼睛。
这一刹那,灰气袭上女人的心脏,而同时女人体内的异火爆发,卷入灰气。
另外两道灰气勉强躲开了红莲业火的攻击。
紫色影子亦现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