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两人结伴,但这三天的途中,也一点也不轻松。
房流赶车,池罔救人,两人连熬了三个晚上,没有时间休息,一刻也不敢休息。
幸运的是,辛苦的奔波还是带来了好处,至少这一路上,他们脚程略快一筹,没再遇到天山教的人。
第三天夜半时,房流在外面当着车夫,升起火把赶着路,而马车里的池罔,则闭着眼睛稍作休息。
车外夜深人静,只是不知路过何处时,山中生长了一片野生的梅花。
北地苦寒,春天总是比南边晚一些到来,就连梅花都开得更晚些。
夜晚漆黑,看不见远处的梅树,只闻得到清风送拂的梅香。
池罔闻到了一段冷香。
他连日奔波,确实有些困倦了,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让那段梅香入了梦。
梦中那人推开雕花木窗,窗外红梅白雪,请入一室雅香。
雪花飘入池水,泠泠叮叮地从窗前流过,池水边的翠竹笔直挺拔,傲然而立。
红梅翠竹,堪堪入画。
他长身而立,背影潇洒。侧过身时,眉眼含笑:“你看,现在的窗外,可不就是‘窗梅落晚花,池竹开初荀’的景致?”
“小池,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起了这句诗。”
“所以我单独拿了‘池’这个字,做了你的名字。让你随了我的姓,从此便叫了庄池。”
他伸出手来。
“……这些年,我很想你。小池,你呢?你想过我吗?”
池罔喃喃道:“少爷……”
车外的房流听到声音,疑惑道:“你说什么?”
池罔倏然惊醒。
那梅花冷香未散,池罔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见到了那藏在漫山梅花中的连绵灯火。
池罔垂着眼,淡淡道:“没什么,我们到雁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房流:让我认爹?那可是魔法攻击,诅咒系十级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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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梅落晚花,池竹开初荀。”引用于
南北朝·萧悫《春庭晚望》
第19章
早春的雁城,是一座被漫山梅花包围的山中之城。
雁城是江北排得上名的大城,来到了雁城,表示他们终于离开了北地山脉,进入了城市的保护下。
房流赶着马车进城,对着城口守卫出示了一张牌子,立刻得到了放行。
他们进城没多久,便有人匆匆赶来:“给公子请安!流公子,我们少主何在?”
房流面露疲倦:“她在马车上。”
眼看着来人要掀开车帘,池罔立刻阻止道:“这位姑娘的瘟疫与江北普遍瘟疫不一样,你们最好不要碰她,尽量减少与她的接触。”
步染忠心的下属顿时停住动作,望向房流。
房流缓缓点头:“此人可信,是个大夫。”
随即,房流又开口问:“小大夫,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我叫人备着。”
“一处干净的住所,我要用药浴,叫些女子来服侍她。”
步家人迟疑地看向房流:“流公子,这……?”
房流果断道:“听他的,你们带路。”
他们立刻赶往了雁城的步宅。
这一处宅院临山而建,周遭都是梅花,附近没什么人家,倒很是清净。
车停下,房流进车抱着步染出来了,把人直接送进了步少主的闺阁。
自从离开畔山,池罔已经四整夜未合眼,他的身体再抗折腾,眼下也有了道青痕。
池罔开始说:“你们记下我说的药,立刻多派人手,用大锅煎几锅浓浓的药汁,然后找一个大浴桶倒进去,再把你们少主放进去泡着。”
既然有房流做担保,步宅的下人听到指令,就默不作声地立刻执行。
池罔斟酌道:“每一锅药,都要按照这个分量煎,记好——茅术一斤,台乌、黄连、白术各半斤,羌活也要半斤。”
“川芎、草乌、细辛、紫草、防风各四两,独活本、白芷、香附也四两,嗯……再加上当归、荆芥、天麻,各三两。”
房流淡淡一瞥步宅下人:“记住了?”
步宅众人不敢怠慢,立刻支锅烧水,差人去买药。
少主病危,但有房流坐镇步宅,这让所有人吃下一颗定心丸,没自乱了阵脚。
房流迅速地安排好了一切后,周到地关注到了池罔的需要:“收拾一间上房,烧些热水。”
池罔见房流这样贴心,便说:“手。”
房流立刻照做。
池罔将手搭在房流的手腕上,那一刻,房流的手似是怕痒般,轻轻地颤了一下。
池罔凝神问道:“你与小染接触多久了?”
“我正好是三月初一找到了小染姐。”房流轻声回答。
这瘟疫果然与江北的不同,池罔思索片刻:“已经过去十天了,你体内的疫毒才刚刚发了个苗头……这瘟疫对人体伤害大,但传染性却不高,我与她昼夜不离了三日,现在却无恙。”
房流得知自己已经感染了瘟疫,却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看着面前的池罔,仿佛确定他一定有办法一样。
果然池罔继续说道:“我等下开副药,你先喝几副,我再给你看看。还有在场所有与这位姑娘接触过的人,都连着喝上十天。”
房流点头。
步染的下属着急地问:“大夫,那我们少主,现在该怎么办?”
“等着。”池罔回答,“等着要把她把体内的疫毒一次全都发出来,等发到体表了,我再出手进行治疗。”
房流制止了不安的步家下属:“现在准备一间上房,带小大夫过去略作休整。”
池罔又瞥了一眼房流,对他的机敏细致,心中很满意。
于是池罔便提醒道:“也找个大夫,给你包扎一下外伤伤口,你的伤口有些发炎了,注意不要沾水。”
房流看着他,慢慢笑了:“小大夫,我想请你来帮我处理,好不好?”
池罔转身就走,用冷酷的背影给出了直白的回答。
房流站在原地,看着池罔远去的身影,轻轻道了一句:“真狠心啊。”
待池罔走远,步染的下属恭恭敬敬地询问:“流公子,这位大夫这样年轻,是否可靠?您看,需不需要我们在城中另行寻找些有名望的老中医,也为我们少主把把脉,一起商讨一下医案,这样可安妥?”
房流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做实在是侮辱他。”
这家将忠心耿耿,见少主重病,心中非常担忧,他见房流反对,辩解道:“可是……”
房流打断了他,解释道:“三日前小染姐病得比现在还重,我曾时刻担心,生怕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可就是在我们碰到了这位小大夫后,她的情况才开始好转。”
“我怀疑雁城的这些大夫,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他医术的一半……你放心,小染姐要是真出了事,我拿自己的命偿给你们步家。”
这话力度够大,步家人终于不敢再说一句反对的话。
房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年,我对小染姐什么样?我想你们看在眼里,心中都有数。你该相信我,而我选择相信这位小大夫。”
收服步家下人后,房流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揣度着池罔的喜好,交代道:“他是贵客,吩咐下去,绝不可怠慢。我记得在这边院子里,我有几件新裁做未穿过的新衣,挑几件宽松的、颜色素淡的,拿去给这位小大夫换洗。”
下人将池罔领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推开窗,便是梅香入鼻,颇得池罔心意,想来等天亮了,定然能看到一山梅花。
很快就按照房流的吩咐,下人为池罔送上热水。
自从离开畔山后,池罔就没睡过觉,这几日更是没机会打理自己,站在浴桶前,他脱下自己的月白色长袍。
这件长袍在交战时,被天山教教徒用刀割开了一长条裂痕,沐浴后,便吩咐进来收拾的下人扔掉。
他看了看送来的衣服,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挑的颜色款式,心下一想便明白了,愈发觉得房流这性子合心意。
他挑了一件穿在身上,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去看望步染。
步染仍昏迷着,房里的浴桶遮着两张大屏风。小丫头们来来回回的出入,将熬好放温的药倒入浴桶中。
步染的手腕搁在浴桶边上,上面悬着一根线,而线的另一端穿过屏风缝隙,握在了池罔的手中。
池罔一手捻着线,一手握着笔。
在桶中药水凉了后,池罔便吩咐重新煮药,他根据步染的身体状况,时刻修改着药浴的配方:“再加官桂,甘松,三柰各三两,干姜半斤,麻黄、牙皂四两。”
也做了简单梳洗的房流,换了身玄色的干净旧衣,抱着手站在房间外,静静地不发一语。
这两个时辰中,池罔寸步不离,每新换一次药水,池罔都会根据步染的情况,随时进行分量和药材的调整。
天亮时,一个小丫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大夫,我们少主身上……身上……”
池罔没都进去看,就准确地说出了症状:“身上皮肤起了一片片的黄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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