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虞长乐桃花眼形状极美,不管注视着谁,都仿佛深情又温柔的样子。眸子清如山巅初融的泉水,敖宴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但他分明又是目光澄净,没有半分杂念。
敖宴翻完一本白鹭先生的诗本,道:“别唱了。这本太薄,你别想偷懒。”
“我抄给自己看。”虞长乐哈哈笑道,凑过去看敖宴,“你好像挺喜欢,那我回去后唱给你一个人听?”
沈明华、欧阳苓:“……”他是从哪里看出敖宴很喜欢的样子的?
敖宴道:“随便你,爱唱就唱。”
夏日的阳光照耀着岑山,暑热蒸腾,万字塔里清凉如水,不时传来笑声闹声,还有歌声。无忧无虑,年少不识愁滋味。
章自华站在塔外,听了半天,叹口气离开了。而世间的风云变幻,仿佛也与这小小的一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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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开始切卷啦。
第30章 青竹映雪
两年半后, 冬。映鹭书院。
天上还飘着雪花, 岑山连绵山峰都染上了白色。房舍上覆盖着皑皑白雪。武学堂外的练武场已被积雪淹没, 一个浅青衣裳的年轻人正在扫积雪。
年轻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高腿长,浅青色衬得他宛如拔节的竹。只是黑发松松地歪在脑后, 有几缕头发掉在颊边, 沾着细碎雪粒,显出少年的调皮劲儿来。
他脚蹬皮靴,腰系蹀躞带, 小臂上一道皮护腕,干练简约。积雪很快就被他清扫出了一大片出来,而他拄着扫把, 开始偷起了懒,足尖在雪地上画了一只王八。
“小鱼师哥!”有个声音喊道,在积雪里蹬蹬蹬踩出一行脚印, “我来找你切磋!”
虞长乐眉毛一扬:“别踩坏我的画儿!”
抬眼间,便见他貌美风流, 如三月桃花灼灼地开在了冰天雪地里。小师弟即便见惯了虞长乐的好相貌, 也不觉暗自不忿, 怎么天赋和外貌全都点在了一个人身上呢?
这样想着,那一只脚便凌空踏来,把王八壳儿踩花了。
“哇, 郑一凡小师弟, 你没大没小!”虞长乐嘴上语气夸张, 手上动作却极为轻松写意,就着扫把拐就站了起来。
郑一凡使的是一把长棍,木质漆黑油亮,虞长乐的扫把显得格外寒酸。
他一边用扫把拆小师弟的招,嘴上还不带停:“早说了,想赢我再过五年。你这木头挺好啊,你爹新给你买的吗?要我说,练武堂的棍子就可以了,学的又不是绝世秘籍……”
郑师弟恼羞道:“闭嘴!”
俗话说,“枪似游龙,棍若雨”。郑一凡气势汹汹,棍如疾风骤雨,但不管是抡、劈、戳、撩,每一下却都被那不像话的长柄扫把挡下。
虞长乐两年来主学的是棍术,武器别具一格——一把钓竿。但此人从来名列前茅,时常第一,偶尔第二第三。郑一凡知他那非夷竿不是凡品,乃忘忧竹所制,柔韧非常,且长短变化应对自如,却不知他随手抄个扫把也能打,不由暗暗心惊。
“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虞长乐笑嘻嘻道,手腕一绕一挑,郑一凡的长棍就被挑飞了出去,栽进了雪地里。郑一凡也被带倒,一屁股坐进了雪堆里。
郑一凡跳起来道:“师兄你认真一点好吗!!”
虞长乐道:“我很认真啊。你脚下虚浮,底盘不稳,手劲不足……”
听虞长乐分析了一小段,郑一凡再是不满,也只能点头:“好吧。什么时候再和我切磋?”
虞长乐笑眯眯:“看心情。你要是喊你们学剑的师弟来啊,我保证奉陪。不对,最好是师妹,小师妹有意思。”
郑一凡睨他:“欧阳苓?”
“……”虞长乐道,“还是算了。”
“你一个偷偷学剑的,就别和人家正经子弟打了。输了多丢我们棍派的脸啊。”郑一凡认真道。
“滚滚滚。你师兄我天才不凡,玉树临风,是那种会丢脸的人吗?”虞长乐道。所有人都知虞长乐热爱剑术,常溜到剑派学堂去听课,但郑一凡对此持保留态度。
——谁知道虞长乐是为剑术,还是为欧阳小师妹,还是为那位敖公子呢?
虞长乐和敖泽流,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两位还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映鹭书院风气开放,不少人都偷偷押注猜这两人会不会其实是一对儿。
不过郑一凡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泽流君是没人敢惹的杀神,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有不少传言。有说他是凡人家的贵公子的,也有离谱的说他是妖怪的。但总之,没听过他有什么桃色消息;
虞长乐却是不少女弟子倾慕的对象。小鱼师哥的出身并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他原本是某个山中的小门派出来的。
不过,小鱼师哥轻狂少年、天才不凡、玉树临风,还与女弟子们关系极好。好像看艳情话本被章自华抓到过。与他关系铁的,沈少主沈明华算一个,欧阳苓算一个……
他站在这表情变幻莫测,虞长乐边扫雪边问:“你表情变来变去的在想什么?找人切磋给人报酬,快,去拿个扫把帮我扫雪。”
郑一凡摇摇头,扮个鬼脸:“没想什么!”便转身去拿扫把。
“嘎吱、嘎吱”。
有人踏雪而来,虞长乐立即丢了这个话头,转头喜道:“敖宴!你来啦?”
雪中蓝衣青年长身玉立,腰悬佩剑,身披玄色狐裘,狐毛上沾着细细雪粒。他面容俊美,带着狂傲杀伐之气,开口就是一句嘲讽:“又被罚了?”
“哈哈哈……在章自华的讲桌上画了只乌龟,被发现了。所以就来扫雪了。”虞长乐哈哈笑着,“等我把雪扫完,就和你一起去用午膳。”
敖宴道:“快点。”说完,便静静站在一旁。
郑一凡一来便看见这一幕,心想这位敖公子也不像传言里那么难相处啊?
刚这么一想,就见敖宴弯下腰。
敖宴锦衣狐裘,通身贵气,郑一凡一时没想出他要干什么。却见敖宴攥了个雪球,精准地往虞长乐丢过去。
郑一凡:“……”
“你偷袭我!”虞长乐背后长眼一般,一侧便躲过了雪球。
敖宴没诚意地:“可惜没中。”
郑一凡喷了:“你们认真的吗!?”
场面很快便混乱起来,郑一凡也被乱飞雪球砸了几下,气得立刻团了几个雪球拿在手里。但看向敖宴,一双凌厉的蓝眸便扫了过来,郑一凡背后一寒,赶紧转向虞长乐;但刚一瞄准虞长乐,敖宴就直接飞来一个雪球砸中他的头。
虞长乐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靠!!”
砸谁都不行,我砸我自己吗?!郑一凡捂着脑袋,只好往校场边缘退去,愤而扫雪。
……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问题!
好不容易扫完了雪,虞长乐已经热出了汗。
“我们走啦!你去不去跟我们一起吃午饭?”虞长乐冲小师弟招手。
郑一凡远远地:“不去!!”
“好吧。”虞长乐耸耸肩,“宴宴,我们走。”一阵冷风卷着雪花吹来,他打了个喷嚏。
灵修之人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不畏寒暑的,但依旧会生病。敖宴把狐裘拎到他头上,虞长乐被挡了视线:“好啊,宴宴!你欺负我比你矮!”
敖宴哼笑:“本来就矮,谈何欺负?”
他体形早已恢复,过了两年还又长高了些。戳在人群里是最醒目的那一个。
两年光阴,虞长乐身高却是没怎么长。虽然并不矮,但与敖宴站在一起还是显得小只了一些。
他把自己裹成一个毛茸茸的球,黑色的狐毛簇拥着他的脸,更显得白净。他鼻尖还有点被冻出来的红,张口皆是白雾。
敖宴莫名想到了热气腾腾的汤圆,上头点着淡粉的桃花酱。
“哎。上天是公平的,给了我天才和美貌,所以身高矮一点也无妨。”虞长乐摇头晃脑,头头是道。
“哦?”敖宴道,“你知道一个美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美吗?”
虞长乐道:“宴宴,你不能这样子说。美人,无论什么年纪都是美的。”
“不是。”敖宴淡淡道,“是从她开始明白自己‘美’开始,就不美了。”
“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强词夺理!”虞长乐听懂了敖宴在拐着弯笑他,笑着撞了他一下,“我有自知之明,我还差得远呢。”
虞长乐回想起自己两年前下山时,不知美丑,善恶朦胧,一招一式全靠直觉,却有一腔少年的孤勇,只身就敢闯入红尘。
好在遇到了个靠谱的敖宴,否则不知被骗成什么样子呢。
他那时候还不懂,只隐约觉得师祖对他太过放养。后来在映鹭书院才慢慢觉出,怀璞老人教他的只是些基础的、保命的功夫,而其他的却闭口不言。
这两年,虞长乐也侧敲旁击地打探到,他的母亲花怀离,也是十九岁下山,也说自己“师出无名门”,可那是的花怀离已经是天才出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