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在里面吗?虞长乐拧了下眉头,几步踏过去,却只看到一个空荡无人的洞窟,洞窟的一侧是铁栅栏,一侧只有些简单的家具。
地面上,血迹从洞口一路洒落,终点是一张桌子、一把小凳,上头的血尤其多。应是沈厌拖着残躯强撑着走进了这个洞里,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沈厌不在这里!”虞长乐转过头道。
他猜得不错,沈渊渟确实来了这个洞窟,但却不知为何又走了。
后头的修士也都跟了上来。
“这是什么?”有灵师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道,“沈家主……这里是什么地方?”
洞窟一侧的铁栅栏圈起的地方,明白无误是一间囚室。
漆黑森冷的围栏圈起一块四四方方的房间,内有简单的桌椅、床板,更奇异的是还有一具巨大的冰棺。
看痕迹,这囚牢年岁不小。四下垂下铁链,只是现在铁圈里锁着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了,冰棺棺盖也是打开的,只有寒气冒出。
血还是新鲜的,甚至还有滚烫流淌的质感,只看这场面就知道沈厌受伤有多严重。
“沈停云呢?跑了吗?”
“他还回来干什么?重伤跑到这里,为何又离开了?”
“这间囚室,是做什么用的?沈家的私囚吗?”
“谁家私囚只有这么小?这明显是为了一个人准备的!”
殷子闻从身后走出来,闲闲道:“这是沈厌关押钟忆的地方。”
“你说什么?!”有修士直接喊了出来,满面震惊。
“等等,沈家主不是说,钟忆是他前些时候才找出来的吗?”
“这也太……”
“骗人的话,你们也信?没有脑子吗?”敖宴讽刺道,“怕是钟忆一直就在他手里,就监|禁于此处。”
“那……那纵云子的妖血又是怎么回事?”
“是沈厌的阴谋。”虞长乐道,“他把纵云子变成了这样,纵云子本是人。若是不信……”
他抬眼,看向了殷子闻,后者并不躲闪,“你们若是怀疑,可以问问这位仙友。他知道的比我更多。”
“荒唐!”有人脱口而出道,“把人变成妖,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荒谬的事?”
虞长乐反问道:“沈家主本人就是半妖,这岂非更荒谬?”
“……”
“是真的。”殷子闻笑了下,“我有——相当多的证据,待沈厌身死,我可以一一为你们出示。”
“你?……那你是谁?”有人惊疑不定道,不知为何突然他们的队伍里又冒出了一个给几个妖物背书的人。
“在下可以说是曾在沈家主手下做过事。”殷子闻道。
混乱,太混乱了!怎么又来了个前手下?
众灵师一时如被剪了嘴的鹌鹑似的,一言不发。
无他,本来听到沈渊渟并不否认自己也是半妖时,他们一众在底下围观的都已惊呆了。这个事实还没消化完毕,现在又告诉他们一个这样的消息,叫他们如何接受?
虞长乐不理会众修士,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上前走到了染血的椅子边:“沈厌确实来过这里,他是想拿走什么东西吗?”
拼着一副重伤的身体到了这里,肯定不是为了留下这一地鲜血,白白给他们线索。这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驱使着他将死也要来取。
敖宴伸手,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旁的石壁上摸索了几下,道:“空心的。”
虞长乐反握住剑鞘,巧劲一敲,石壁就裂了开来。断口本应该埋着阵法,不会这样被轻易打开,但沈厌来得匆忙,只来得及把石壁合上,一应防御、埋伏阵法都顾不得了。
里面当然已经空了,但却能让他们看出那件东西的大小。
不大,也许一手就能握住。里头还散落着一些焦灰似的颗粒。
虞长乐不放弃地再看了几遍,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他只得回身,但到了洞口听到那群修士的议论,不觉嘴角一抽。
“……什么?!连那刺花印也是他弄出来的?”
“沈厌小儿,未免太会骗人了!”
“此等世家,留着何用?必要有别人取而代之!”
“这囚室就是个证据,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私底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纵云子可惜了……”
殷子闻带着笑,在一圈人里偶尔插几句话,轻易就把众人调动成了义愤填膺的情状。真的是如此群情激奋吗?其实也未必,不过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推倒、瓜分第一世家披上些好看的皮罢了。
他们也许不太信任虞长乐和敖宴这两位“妖物”,但殷子闻是实打实的人修,且此前还与他们在同一阵营里。
或者,此时虞长乐和敖宴的身份根本就不重要了。就算沈渊渟在几十年里推动风气变化,但真正对妖物厌恶至极的也只有沈渊渟一人,这些大家族的人物或是江湖散修只想从中获利。
虞长乐道:“静一静,各位。既然沈厌已不在此处,那么我们就该有下一步行动了。”
“那……去找另一批人?”一人不确定道,“他们那边不知有没有结果。”
虞长乐摇摇头,道:“不是。”
除了血迹,洞口处还有传送阵留下的痕迹,而且又是一个消耗巨大的长期传送阵。
沈渊渟命不久矣,敢再开一个这样的阵,已经是一副疯狂到了极点、孤注一掷的模样。他这时最会想去哪里?如果他为自己打算过,有一天自己快要身死,他会选择在什么地方了断?
而这个地方不是他自己的沈家,还会是哪里?
虞长乐和敖宴对视,同时开口道:“秀荣仙府山!”
*
秀荣,仙府山山麓。
白玉的神道几十年未曾有人打扫,曾经通透的颜色已黯淡成灰白。无人修缮,神道依然宽阔,却已有多处断裂,断口杂草生长,只有两侧神兽石雕还能依稀看出当年钟家的繁华。
荒芜,陈旧,却有一种别样的神圣。
零星的血滴在神道上,一路往上,宛若朝圣的人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
虞长乐走在神道上,此地和他在回忆里看到的已不是一个模样。敖宴不说话,只和他一起辨认着血迹。身后跟着的灵师踩着脚下白玉,也不小声讨论了。
所有人心中都隐有预感,这里会是终点。
“有人。”走到一半,虞长乐忽然停下了脚步,道。众人屏息凝神,戒备着沈渊渟可能会有的埋伏,。
只见前方神道中段的平台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半山腰已有云雾,薄雾中那人低着头,双手握着剑,正正挡在他们前方。
敖宴的神色微微一变,虞长乐看清了那人,瞳孔微缩,道:“……明华?”
确确实实,空旷的神道上,只有一个人。沈明华站在残破的玉石上,抬起头,咬了咬牙举起剑,雪亮的剑刃反射出他通红的眼眶。
两方就这样相对沉默了很久,虞长乐的手按在腰间剑上,却一动不动。终于,沈明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道:“虞长乐……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你是要去杀我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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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华音辞别
他眼神里的情绪无比复杂, 好像一夜之间,那个只会吟诗作赋、逃避功课的沈公子就消失了, 变成了现在这个悲伤愤怒的青年。
虞长乐道:“明华, 我在此前并未骗你。我并不比你早知道多久,我是在追查桃花醉的途中知道了这一切。”
“……真的吗?”沈明华的剑放下的一点, 却还是茫然仓皇。
他看着自己的朋友,像是第一次认识虞长乐一般看着他。
这是他沈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从小到大, 沈钰从来没有过朋友, 在他们眼中自己不是沈明华,而是琅琊沈氏的少主、沈渊渟的儿子。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是未来的家主, 是一个草包废物却还要拱卫的对象。
直到他来到书院, 由虞长乐, 他交到了更多真正的朋友, 敖宴、欧阳苓……
这些是假的吗?
虞长乐接近自己, 也是像自幼那些其他人一样, 抱着其他的目的吗?
他能够相信他吗?
“我保证。”虞长乐直视着沈明华的眼睛,不躲不闪,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沈明华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敖宴,挣扎着露出一个有几分凄然的笑来:“那就好。可是……可是……”
“我还是不能让你们过去。”沈明华提高了声音,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那是我的父亲……那是我爹啊!!”
他咬紧牙关, 直冲了上来。
沈渊渟在他面前,是一个典型的家族族长,他不善言表,对子女严厉苛责,却总是抱着最大的期望。从他给沈明华取的名“沈钰”就能看出来,他希望他的儿子是浑金璞玉,是金玉良才。
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
沈明华一直知道,从小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父亲期望的天才,甚至连“平庸”都是勉勉强强挂得上。他一面逃避着、嫌弃着沈渊渟的压力和关注,但一面又愧疚于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