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姐姐,那就拜托你今天带着我了。”虞长乐只暗自庆幸能避免和伊栋梁见面——他做不到在胸口还藏着伊兰舟的胭脂盒的情况下,对伊栋梁神色如常。
“他用不着。”
忽然,门外一道声音淡淡道。
“你起来了!”虞长乐转过头,一下子高兴起来,却见敖宴有些不太对劲。
青年面容依旧俊美无双,脊背笔直,站在那儿就是一股浑然天成的矜骄。但他的嘴唇却有些苍白,只一抹血色浅淡地横在唇间。
一瞬间,虞长乐竟不知怎的想起昨夜那个轻吻落在手臂上时,柔软的触感。
敖宴走进来时,虞长乐又觉得那好像是错觉。他脸色是不太好,充斥着一种“扰我睡觉者死”的烦躁感,但总体并无大碍的样子。
“她只需要做好向导就行,其他用不着你操心。”敖宴毫不客气地对伊栋梁道。
伊栋梁被刺了一下,只得道:“某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小茗,客人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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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公子,这里就是芥子城的邦墓了。”
正午已过,城外郊区的这一片坟地荒凉无人烟,新新旧旧的墓碑凌乱地排列着,有些还能照见人影,有些已残破不堪了。天光不明,隐约可见墓地里漂浮着森森的磷火。
灵修世家不讲究风光大葬,灵师死后以灵焰焚烧,骨灰归于家宅祠堂。妖物死后便身形凋散,更谈不上墓葬了。
而普通人的墓,虞长乐是第一次看见。阿蓝在路上已经听他用传音说过昨晚的事,此时也跟着他们出来了。
小茗一身男装出行,容色俏丽。她在几人后面不敢上前,面对这么多坟墓脸色有些发白。虽不明白为何虞长乐只提出要去坟地,却也还是带着几人来了。
“谢谢姐姐。”虞长乐安慰地对她笑笑。小茗的耳朵又红了。
墓地阴气最重,对于灵体最适宜安养。虞长乐正想着,胸口的胭脂盒忽然颤动起来,好似挣扎着想要跳出来。他一怔,看了敖宴一眼,后者微微点了下头。
“茗姐姐!”虞长乐唤了一声,小茗含笑望向他,“什……”却突然身形软了下来。
敖宴把手从她的脖子后移开,将她平放到地上。阿苓唏嘘地:“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么熟练?”
阿蓝道:“他们两个臭味相投,当然默契。”
虞长乐歉然地对昏睡过去的小茗道:“抱歉了,姐姐。”
胭脂盒蹦了出来,打了几个转,仿佛在进食一般开开合合。终于,它停止了颤动,盒子一开,伊兰舟的光圈跳了出来,一呼一吸般地变大。
然而她张开口,却只有断舌,喉咙里发出了几个气音。
阿苓有些不忍落了,道:“她是想做什么?”
“也许是在想告诉我们,她的尸体所在。”虞长乐道。
少女脚铐上的镇邪咒闪动了几下,她便又虚弱了下去,缩小了一圈。虞长乐心中震动,被镇邪咒镇压的神识,每恢复一分清明都是痛苦万分、如入岩浆地狱,这少女却依旧没有放弃。
她的双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来,忽然颤抖着伸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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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我寻思这真是伟大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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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最近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在我电脑后面伏击我的手,以及窝在后面睡觉,睡醒了再次伏击我的手。(夜光卑.jpg)
第10章 废宅囚槐
“你问城主的过往?”小茗一怔,好似还有点摸不清自己为何会忽然间到了荒屋之中。
虞长乐点头道:“是。”
此前,伊兰舟的鬼魂指了一个方向后,便又缩回了胭脂盒里。那是西南方向,芥子城的城郊。而那里几乎都已荒芜了,人早已迁向城中,城郊全是残屋败瓦。
莫非这里便是抛尸处?
几人面面相觑。但荒地甚广,一时无法排查,虞长乐便央求阿蓝变成白马,把小茗背到了这里的一间荒屋里,再将她唤醒。
看见小茗转醒后茫然的目光,虞长乐不由得心虚,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个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还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位伊城主。
“我在伊府并未待许多年,算起来还是五年内的事。”小茗见三人都注视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正襟危坐起来。
“我初来伊府时,伊城主已经是芥子城的城主了,住的也已经是城主府。在此之前,他是前一任老城主的副手,老城主告老还乡,伊城主便接任了。更早之前的事我就并未听人说过了。”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那伊栋梁远游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敖宴道:“他远游一事你具体知道多少?”
“听人说,那是伊栋梁做副官的时候。”小茗不确定道。
“那这副官也干得没多好,长期不在本职都能接任城主。”敖宴语含讽刺。
虞长乐道:“这样想想,伊栋梁气运确实很好。”在副官期间一心二用地远游问灵,回来就当了城主;城主当了五年,就又要升官了,可不是官运亨通。
若不是他们召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伊兰舟的鬼魂,伊栋梁可说是个毫无污点的传奇人物。
“那更早之前呢?在他还不是副官之前。”虞长乐问道,“那时候他在哪里?”
小茗有些为难,思量片刻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阿苓道:“就没人知道吗?老仆役呢?老城主呢?”
小茗还是摇头:“有人说,城主是平民出身,也有人说他曾是个小官,或是说城主家族便是官宦世家的,还有说是别处调任来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都是些传言罢了。”
阿苓听得咂咂嘴,插话道:“总不能是雁过无痕、死无对证了吧。总有些仆役知道的吧。你之前不是还说有老仆役能证明伊城主从前脾气很好吗?”
小茗有些生气,道:“再老,那也只是做副官时的老人了。当世雇佣下属仆役,至多也只留二十年罢。城主更要以身作则了。”
伊栋梁的身份溯源断在了这里,虞长乐心目中伊栋梁的形象依旧不甚清晰。这让他想起了那些敏锐而警觉的妖兽,迁徙时都会把过往的气味与痕迹毁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再毫无异样地融入新的环境。
小茗道:“对了,虞公子,我还没问呢。我怎么晕倒了?”她指指阿蓝,“我记得原来有只白猫,现在怎么成了一匹白马?我是在做梦吗?还有,这是哪里……”
这里的荒宅全都年岁久远,说不清被风吹日晒了几十年。虞长乐刚刚听得专注,此时也是第一次细细打量此处。他几人刚刚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荒宅进去了,在后花园旁的走廊下听小茗说了半天。
目力所及,墙角梁柱,皆是蛛网。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瓦片破损了许多,朱红的漆也都褪色剥落了,只依稀可见曾经雕梁画栋的盛景。虞长乐几人从后花园往前头望,竟觉得它占地应该不小。
看来这宅子在很久以前是座气派的大宅院,或许也曾是人丁兴旺的。
敖宴和阿苓各自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虞长乐只好道:“晕倒可能是因为墓地阴气过重哈哈哈……我们是在……寻宝。对,寻宝!”
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有些升温,不知有没有红。撒这样的谎,虞长乐还是生平第一次,也不知自己乱说了什么。
“寻宝?”小茗犹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下荒宅,忽惊道,“哎呀!白马怎么又不见,变成猫了?我果然是睡糊涂了?”
虞长乐:“……是啊我们在寻宝哈哈哈。敖宴你说是不是?”
敖宴皮面不改色地:“嗯。”
“呃,我这就去了。”虞长乐尴尬地“哈哈哈”抱着阿蓝冲进了院子里,还差点被石头绊住。敖宴“啧”了一句,拉了他一把。
“你还是先回吧。”阿苓叹了口气,扶住额,对小茗道,“我们仙人的事,凡人不懂。你就不要打扰了。”
小茗:“……”
“快快快。”阿苓催促着她离开。
花园里杂草丛生,野草长了半人高。虞长乐踏上台阶,门锁早已腐朽,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里头要比外面保存得更完好些,敖宴打量了几眼道:“还不错。”
能让东海龙子夸一声“不错”的宅子,想来真的是很不错了。虞长乐看不出为什么,问道:“为什么?”
“至少祖上曾经阔过。”敖宴道,不知道是不是讽刺。
虞长乐:“……”
阿蓝道:“这些木头已有百年了。”
虞长乐在后宅转了一圈,原本只是觉得院子里树木丛杂,看清之后发现院子中央居然还栽了一棵槐树,不由评价道:“不太吉利。”槐树乃“鬼木”,更有能囚禁鬼魂的传言,一般并没有人会在家中栽种此树。
这棵槐树一看就已长了许多年了,在荒废的宅子里枝杈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
“虞公子!”
虞长乐正要去看看那槐树,忽听得身后门被推开,阿苓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把你的好茗姐姐请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