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面背景是灰色阴冷的墓园，牵着法安手的人离开了，面前不再是有着香甜气息的奶油蛋糕，而是散发着湿润的泥土腥气和悲哀意味的坟地，以及其中的黑色棺椁。
法安站在雨中，没有人记得给他撑伞。他金色亮眼的卷发在墓园黑灰的光线里黯淡了，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脸蛋。尚带婴儿肥的小脸失去了健康的红晕，显出过分的苍白。
但他还记得紧紧牵着弟弟的手，像要为对方遮挡死亡似的挺身站前半步，用一边肩膀挡住了弟弟的目光。
于是安德烈被触动了，他命人去提醒忙于葬礼的尼克兰家的佣人记得看顾好他们的小主人，在此间隙，他走到对方面前，送给了小法安一朵康乃馨。
-“……我只送了他一小朵花，但日后我的每一次上门拜访，都能带走一捧花束。”
安德烈第一次上门去探望小法安，其实是尼克兰将军的请求。
疏于对两个孩子的照顾，沉浸在悲伤中的尼克兰将军有一天时隔许久回到自己的家，恍然却发现周遭的布置同过去相比并无差别，似乎爱人的离去也没有带走这个家的爱和温暖。
很久未见的长子也没有对他发火或者哭诉，只是乖巧而生疏地为他泡了一杯茶，用小心的姿态向他打听“葬礼上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想要和对方交朋友。
那一刻尼克兰将军的心被愧疚感淹没了。
——十五岁的安德烈应下这份请求，上门哄孩子。他并不觉得和五岁的法安能有共同的娱乐项目，也毫无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便带了一本书，决定去为对方读。
安德烈从小就是一个拥有很强的执行力的人，只要定下目标，他就不会再纠结于实现的手段和过程。但等他真的见到了打扮的整整齐齐的法安、坐到了对方身边，翻开书，感受到小法安为了看清书上的内容而轻微地靠上自己的臂膀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无措。
更让他无措的是，等他翻开书才发现，自己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携带过来的是一本经济类书籍。艰涩，深奥，密密麻麻的文字，图画只有折线和横纵轴。
安德烈硬着头皮开始读这本书，客厅很安静，期间伴着他的只有法安轻轻的呼吸声。安德烈以为他是睡着了，在某一个分段时停顿下来，侧头看了看身侧。
法安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表情专注地盯着那本他根本看不懂的书。发现安德烈的声音停下来了，就抬头去看安德烈，他们的视线相对，法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肉肉的脸颊鼓起来一点，声音轻轻地问，“你读累了吗？”
安德烈在惊讶之余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心情，他摇头，过了一会儿，继续将这本书读了下去。而法安也重新靠上了他的小臂，两个人依偎着，一直到日暮时分。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安德烈身上仿佛都沾了一股属于小法安的奶味，他推开门，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刚刚离开的法安跑过来踮起脚将一束花塞到他手上。
花香融入了奶味，将空气里的味道变得甜蜜起来。安德烈垂眼看了看手上的花，都是正娇艳的时候，有些花瓣上还带着湿润的水珠，正中间很显眼地插着一朵康乃馨。
“那天谢谢你。”法安和他说。
自此以后，安德烈每次上门都能收到一束花，每一束花里都会有一朵漂亮的康乃馨。
-“天性坚强又善良，懂得感恩且富有同理心……随着接触这种种特质都展现在我的眼前。”
“……等我与他订婚——他已有一半属于我了——我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实现任何目标的一种充盈的幸福。”
“我向他求婚的时候他才多少岁？只是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般大。在有些Omega还闹不明白状况的年龄里，他已经将以后漫长、漫长的这一生许诺给我了。”
“连同他的婚姻，今后的幸福，与他息息相关的这一切，都毫不犹豫地交付到了我的手上。”
“在他点头的那刻，我的肩膀就担起了另一个人未来的分量。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前行，将他的未来撑得更高更远。”
“我安德烈·赫蒙·欧尔姆斯在此信中向法安·安瑟海威·尼克兰宣誓：我把我的一半灵魂交给你，连同我对这世界的一半热爱。只要我身穿军装，你在的地方就永远安全，康乃馨经久盛放。”
“只要你在我身后，死亡的阴影便触及不到我，我不会战亡。”
“法安，我在这里向你宣誓，”
“——我永远为你守象牙塔。”
章节目录 第84章
法安拿着安德烈信，看了一遍。
然后又看一遍。
再看一遍。
看着看着……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呜呜呜……”
法安红着眼睛，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出来。刚开始他还试着用手去接眼泪，让它们不要掉到信纸上。后来因为舍不得松手就放弃了，任由泪水顺着下巴一滴滴地砸落，将信纸渗出一个又一个颜色更深的圆点。
幸好那封不知道谁送的情书已经烧掉了！
法安边哭边在心里任性地想，安德烈写的才是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也是唯一的一封！
他真是太爱安德烈啦！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管家轻轻敲了敲门，提醒一放假回家就冲进房间不见人影的小主人。
“法安少爷，要吃晚饭了。”
听到管家爷爷声音，法安瘪了瘪嘴，眼睛还滴答着眼泪，不舍地摸了摸手上的信纸。
“呜……我知、知道了……”
门外的管家迟疑了两秒，不放心地开口问道。
“您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法安通红着眼眶，连鼻尖也哭红了，他的脸蛋全湿了。抽了桌上的一张纸巾摁了摁哭出来的鼻涕泡，“我、我太高兴了……呜呜呜……”
老管家在门外听着法安的哭音，犹豫半晌，在临走前劝了自己的小主人一句。
“您……别哭得太高兴了，早点下来吃饭。”
“我等一下就下去吃饭……嗝。”
法安回了个响亮的哭嗝。
老管家操心地下楼了，他一离开，法安立刻给安德烈发了通讯请求。
也许现在已经是安德烈的闲余时间，又或者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通电话，通讯没两秒就接通了，安德烈的脸出现在了光幕上。
上将穿着居家的休闲服，正坐在沙发上。他看看满脸泪痕的小未婚妻，又扫了一眼书桌上已经展开的信纸，笑着问。
“怎么又哭了？”
一见安德烈的脸，听到他的声音，法安明明已经快要止住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有好多话想要和安德烈说，结果一张嘴就只会哭了。
“呜呜呜！安德烈……我……呜呜呜！”
安德烈透过光屏看着自己的小未婚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眉眼之间却透着笑意。
“别哭了。”
等法安哭完了一通，他才开口哄，“再哭下次不给你写了。”
法安的小脑袋瞬间抬了起来！
“还、还有下次？”
“当然。”安德烈的目光温和，“只要你想。”
法安的嘴巴紧紧抿起，脸蛋皱巴了起来。
安德烈一见他这神情，立刻道。
“不许哭。”他抬手点了点光屏，“再哭就没有了。”
“谁会哭呀！”
法安用力抽了抽鼻子，两只手胡乱地擦着眼泪。他擦着，双手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只分开指缝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上将。
“……真的还会写吗？”
上将失笑，“真的。”
法安一下子就笑起来，他的手放下了，一缕发丝粘在了脸颊上，有点狼狈的模样显出小年纪的活泼来。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凑近光屏，小小声地说，“我爱你。”
“超爱你，最爱你。”
法安不是第一次对安德烈说爱，但一如之前的每一次，安德烈的心跳都因小未婚妻直白热烈的爱语而加快。
他略微垂下眼睛，抑制沸腾的心绪，再抬眼时注视着法安的视线显出忍耐的意味。
“宝宝，坐下来。”安德烈放缓了声音，“让我好好看看你。”
“不可以。”
法安甜蜜地说，“我等一下就要去吃饭了。”
安德烈被这猝不及防的拒绝弄得愣了一下。
“小混蛋，那你现在给我打什么电话？”他没办法地看着自己的小未婚妻。
“我才不是混蛋呢！”法安理直气壮，“我是为了和你说爱你才给你发通讯的！”
“好吧。”
上将大人被轻易地取悦了，“我也爱你。”
“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法安马上说。
“我想你了。”
“一个小时之前我们才分开。”安德烈挑了挑眉头。
法安一点儿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